姚欢起身太急,脑子一晕,踉跄了几步,方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走到厅中向赵煦禀道:“草民,姚氏。”

她方才已经远望过赵煦,小伙子人是蛮帅的,和流传后世的画像差不离儿,只是瘦,瘦得很。

姚欢本来好歹知晓面圣只能卑躬屈膝,但被一吓唬,忘了这茬儿,现代人的习惯抖了出来,抬头盯着赵煦。

爆款偶像剧里演的那种,一见女子容貌,盛怒中的帝王就被她迷住、怒气全消,背景音乐也缓缓响起的场面,并未出现。

赵煦厌嫌地睨着姚欢,再开口时,声音冷得像冰。

深井里的冰。

“你就是姚氏?那个守节的饭食行妇人?曾枢相的大郎,所收的义女?”

姚欢诺诺。

赵煦又道:“此前你在汴河边闹得好大动静,两位相公都说与朕知晓了。看来,你虽性子粗烈,手艺倒细巧,遂宁郡王为陈夫人做寿宴,用了你家的鸡脚;前日端去政事堂给相公们的午膳,用了你家的鸡脚;如今连朕那尚在嫔妃肚子里的子嗣,也得吃你做的鸡脚……”

姚欢背后一阵鸡皮疙瘩。

一般来讲,领导自高身份,说话的风格不大会走尖酸挖苦的路线,等到领导开始出语刻薄了,那说明他是极其不爽了。

眼前这个皇帝,登基后就被祖母高太皇太后压抑得厉害。

据说他少年时,太皇太后都不许他在自己的福宁殿里睡觉,而要求他睡在太皇太后的庆寿宫的外殿,唯恐他小小年纪,就被那些想法太多的美貌奉御们勾引而耽于女色。

但话说回来,历朝历代,除了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天下的开国太祖太宗们,后头那些皇子们,哪个不是出生就锦衣玉食,又长于深宫妇人之手?

倘使负责教养他们的人不够严厉,这些缺乏祖辈铁血经验与枭雄气质的男孩子们,很难成长为帝国所需要的统治者。

从这一点上来说,起码在姚欢的认知中,赵煦应当感激自己那位手腕强硬的祖母。这位少年天子,视旧党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追随锐意革新的先父神宗皇帝,可是,或许他自己都意识不到,正是维护旧党的祖母,施以刚严的教育,才给了自己对内恢复新法、对外激进开展的心理基础。

姚欢本来觉着,离宫前能看到赵煦这位宋史上相对冷门的皇帝,挺赚的,毕竟他的个性因复杂而迷人,流传下来的真容画像,又是靓绝宋朝其他老中青皇帝们。

然而此刻,姚欢却从真实的肃杀气氛里,感受到了重刑甚至死神的气息。

北宋这个时代,只是对文人士大夫相对宽容,在神宗朝以前,上书言事者不会掉脑袋。

但对于普通群众这样的被统治阶级,尤其在宫里头,很多规矩前如古人、后如来者的同样苛酷。

姚欢抖豁豁地暗忖,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宋代大内御厨管理有许多可以量到死刑的禁忌。比如,如果将苋菜和甲鱼同煮,或者在御厨房范围内,出现含有癫茄、生草乌、巴豆等具有毒性成分的药丸,主犯可以判绞。

但从来没听说过水果也是禁忌的!

孕妇严禁吃山楂,这种结论是否荒唐已经不重要了,和古人有什么现代医学道理好讲?

关键是,事情闹得那么大,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山楂鸡爪子引起的腹痛,刘婕妤就不会后退,孟皇后搬椅子的行为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那么,大家都找个台阶下的最好法子,不就是拿姚欢这样蝼蚁般的草民,当炮灰嘛。

谁也没有想到,恰在此时,刘婕妤却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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