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畅嗫嚅道:“可是先生,我从来没弹过钢琴。”
“很简单的几个键,你把顺序记住就行了。”
薛畅赶紧专注地盯着顾荇舟,他看见顾荇舟在巨大钢琴上弹了几个音符。
“听过吗?”顾荇舟问。
薛畅赧然,挠了挠头发:“听过,调子挺耳熟。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歌。”
“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美好世界。”顾荇舟说着,停顿了一下,“我养父最喜欢的一首歌。”
养父?薛畅顿时想起,之前那团被他捏在手里的漆黑精神体。
他一时不敢吱声。
所幸顾荇舟也没再说话,他低头专注地按着琴键。
那不是全首歌曲,只是第一句。顾荇舟弹完,又让薛畅上前:“你来试一下。”
薛畅伸出手指,以一个外行的姿势,关节生硬地敲击着琴键,他弹得很难听,远不如顾荇舟富有乐感,然而顺序是对的。到最后一个音符时,顾荇舟抓住他的手,两只手一同按在了那枚琴键上。
就听哗啦一下,巨大钢琴豁然退后,片刻后消失不见。
打开房门,是一件干净简洁的客房。
“今晚暂时先睡这儿吧。”顾荇舟说,“不用害怕,这间屋子做了特殊的设置,睡在这里,没人能闯入你的梦境。”
薛畅这才放下心来。
他又问:“我睡这儿,先生睡哪儿?”
顾荇舟微笑了一下:“我不睡觉。”
道了晚安,关上房门,薛畅仍旧在想顾荇舟说的那四个字,“我不睡觉”,是说今晚不睡呢,还是说他这个人不需要睡觉?
多半是前者吧,哪有人从来不睡觉的?那还活得了吗?
薛畅胡思乱想着,到床边坐下来。
房间整体是淡蓝色的装饰风格,墙纸绘着可爱的星星和月亮,洁白的窗帘低垂,屋里静谧温暖。
安全。
这是薛畅第一时间感觉到的,这间屋子从内到外散发着强烈的安全感,仿佛哪怕世界末日了,这屋里的人也会安安全全,一点事都没有。
他爬到床上,拉开被子盖在身上。
薛畅慢慢伸了个懒腰,虽然伤口还是很疼,但他逐渐放松下来。
他又想起刚才顾荇舟说的那番话。
逃避会让我们越躲越远,能够掌控的世界也越来越小。
这话振聋发聩,让薛畅警醒又惭愧,因为今天一整天,他都在考虑逃避的事。
有个日剧叫逃避虽可耻但有用,薛畅现在不这么觉得,他觉得逃避固然可耻,但也没多大的用处。
因为问题不会拖着拖着就消失,你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得回来面对,而且拖得越久,面对起来就越困难。
薛畅坐起身,他睡不着,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个紫袍人。
他依然觉得惊恐,依然心有余悸,他差点就被那人给勒死了。
“这么一来,我不光不敢听好日子,最后要连林子祥都不敢听了吗?”薛畅在心里嘀咕,林子祥不敢听,粤语歌不敢听……再这么下去,他是不是会变得惧怕一切音乐?
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薛畅索性掏出手机,故意找到真的汉子这首歌,插上耳机点了播放。
开头的打击乐,确实让薛畅心里一阵难受,紫袍人那死板空洞如蛇蝎的目光,仿佛又在虚空中不断偷窥着他。
但他强忍着不去点暂停,就让歌声一直萦绕在耳畔。
顾荇舟说了,这房间是安全的,薛畅一遍遍告诉自己,这儿不会有事,没人能进来!
他谁都信不过,但他相信顾荇舟,他相信顾荇舟总是能救他。
一遍终了,薛畅冒着满头虚汗摘下耳机,他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怕了。
房间安静下来,但是刚才那几句歌词,却依然回荡在他心头。
人生有特殊意义,能改变我的际遇……
薛畅莫名想起白天,魏长卿对他说的那番话。
“……只有做梦师才能找到问题的核心,一般人,从事一般的工作,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紫袍人不会放过他的,那家伙已经找到了他梦境的突破口,既然能进来第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难道他要像今天这样,被那家伙一遍又一遍的辗压吗?!
凭什么!
他已经没有选择了,薛畅突然想,他必须,成为梦师!
那晚薛畅再没合眼,直到天蒙蒙亮,刚过六点,他就迫不及待给邵建璋打了电话。
铃声没响两下,那边就接通了,薛畅很意外,因为舅爷爷的声音非常清晰,毫无迟钝含混之感。
就仿佛他整夜没睡,也在等谁的电话。
薛畅没想太多,他语气急切,只让邵建璋暂时不要递交辞呈。
“舅爷爷,你听我的,这件事,我来解决!”
邵建璋完全不明白甥孙儿是哪里来这么大的口气,他只觉得莫名其妙,连问了薛畅两遍,薛畅却一口咬定事情先交给他,等他尝试失败,邵建璋再考虑辞职也不晚。
邵建璋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放下手机,薛畅抬起头,望着窗外隐约的鱼肚白。
太阳就要出来了,虽然只是非常微弱的一丝淡红,但很快,太阳的金光一点点照上他的脸,明亮的光线如潮水充斥着整间屋子,一直亮到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好了,现在再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薛畅想,他终于走上了这条祖母最不愿意看见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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