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个送口红给薛畅妈妈的男人,再没来过薛畅家。薛畅妈妈悄无声息地和他分了手。

薛畅起初很高兴,他并不想要一个“可以做爷爷”的后爸。但是随着年龄增长,这份高兴也渐渐变色,成了愧疚和不安。后来薛畅大了,试着重提此事,薛畅妈妈也只是微微一笑,不肯细谈。

是因为自己,妈妈才和男友分手的。薛畅想,他和同学打架的最大原因就是这个,同学妈妈那充满了恶意的亮嗓门,当时在办公室里什么话都说,妈妈不可能不知道。

薛畅愧疚极了。说到底,那男的不坏,比他那个通缉犯爸爸强多了,虽然比薛畅妈妈大几岁,还有个上大学的女儿,但为人很和善,工作也不错,每次过来都给薛畅买漂亮的文具,给薛畅祖母买进口牛奶……如果不是薛畅这场闹,也许他们就成了。

那只口红,薛畅妈妈再没用过,就一直放在冰箱里。祖母有一次问起来,薛畅的妈妈说:“这牌子挺贵的呢!大几百块!丢了可惜。留着吧,说不定往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仿佛她给那只口红一侧容身之地,完全,是因为它的价格。

过往的种种,像无法治愈的脓疮,始终在薛畅内心某个角落隐隐作痛,它们反复发酵,最终像刀子一样刻在了那个雪夜回忆里,永远都响着那首充满讽刺的歌曲。

那之后,薛畅就对好日子那首歌产生了过敏,看电视的时候,听见一开头的调子他就会换台,过年的时候进超市,听见这首歌,不管有多少东西要买,他都会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没人知道他不喜欢这首歌,薛畅也从来没提过,就连他妈妈都不知道,前两年还因为这件事,母子俩闹了点别扭:薛畅的表姐结婚,婚宴上反复播放这首歌,以至于薛畅不得不找了个借口提早离席,被妈妈嗔怪了一路。

没人知道,然而,面前这紫袍人知道。

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歌声依然在漆黑的梦境里缭绕,女歌唱家那高亢的嗓音,仿佛加热的碱液,让人无法忍受,薛畅禁不住捂住了耳朵,但是没有用,那歌声不依不饶缠着他,电锯一样残忍地切割着他的听觉神经。

紫袍人发出夜枭般桀桀的笑声。

“你为什么要去当梦师呢?”他轻言细语道,“如果你在自己的窝里躲一辈子,那我永远也进不来,只能在现实中盯着你,老实说我真的腻味了,跟踪一个小孩子这么多年,尤其你的生活又是那么乏味……”

所以这家伙一直在跟踪自己?!薛畅的汗毛都要炸了,他到底跟踪了自己多少年!

“别把我当成变态。”紫袍人摇摇头,“找不到你父亲复仇,除了你,我还能去找谁?嗯,看来这首歌真的让你很痛苦呢。”

紫袍人的声音里透着满足感,他轻轻扬起手。原本无形的歌声,竟然生出无数细丝来!

不,那不是细丝,那是从黑暗的歌声中孵化出来的透明小蛇,千万条缠绕在薛畅的周身,从脖颈一直缠到了脚踝!

薛畅如同被保鲜膜给裹了一身!

那些柔软细长的透明蛇,密密麻麻捆绑在他身上,无论薛畅怎么用力挣扎,也挣不脱它们,间或他能绷断两三条,然而转眼就有更多的蛇扑上来,把他绞裹得更紧!

绝望如黑色的雪,无边无际,渐次覆盖。

歌声中,薛畅又想起了那个雪夜,那种喘不上气的无力感,湿漉漉冷冰冰的痛楚,幼童没法承受的崩溃和自责……排山倒海向他袭来。

他快死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穿透梦境:“我靠!薛畅你在搞什么鬼!”

这声音非常耳熟,紫袍人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似乎没料到这种时候会有人闯进来。

薛畅在濒临窒息中,想不起这声音的主人,但他看得见,原本漆黑的天幕仿佛被谁用刀子划破了一道口,有光线猛地泄露进来……这让那黑色顿时丧失了逼真,不再像天幕,倒像是巨大的黑色垃圾袋。

紫袍人啧了一声:“讨厌鬼。”

他说完,又看了薛畅一眼。

“今天先放过你。”他轻描淡写道,“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话音未落,黑色天幕被人用力撕扯开,剧烈的光亮照了进来,歌声戛然而止,紫袍男人遁形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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