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人话音未落,音乐突兀地响起。
“哎
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
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紫袍人歪着脑袋,像青蛙盯着苍蝇一般,直勾勾盯着惨无人色、不断后退的薛畅,咧嘴一笑:“这么欢快的歌,人人都喜欢,是不是也令你想起了难忘的过去?”
薛畅的脑袋疼得要炸开,这欢快的歌声像电钻,从他的两只耳朵……不,从他全身上下的汗毛孔往里钻!
这是一首令薛畅锥心刺骨的歌。
那年他才十岁,还在上小学。就在那年冬天,薛畅的祖母病倒了,是突发脑溢血,发病的时候她独自在家,一直等到儿媳下班,才发现老太太躺在冰冷的厨房地板上……
手术险险保住了老太太的命,但也要在病床上躺几个月。薛畅的妈妈只好单位医院两头跑,重担全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头上。就在这期间,薛畅在学校和人打架,把同学打伤了。
起因很小,鸡毛蒜皮的事情。然而孩子一旦恶毒起来,让大人都自愧不如,那男孩在班上到处说薛畅的妈妈“找了个老头”,还嘲笑薛畅就要有个能当爷爷的“后爹”薛畅的母亲当时谈了个男友,对方的确比她大几岁,但也仅仅几岁而已。事情总是这样:成人之间明明合情合理的社交,到了不谙世事的小孩嘴里,就变得无比下流。
薛畅无法忍受同学的嘲笑欺侮,一拳打在了那男孩的脸上。
男孩被他打得鼻血长流。对方家长疯了似的在学校里闹,要不是教导主任拦着,男孩父亲能把薛畅给活活打死。
薛畅的妈妈赶到学校时,放学铃都响了两遍了,她不得不满面羞愧地承受对方母亲高声嚎啕和连珠炮的谩骂,接下来是赔礼道歉,承担医药费,提供营养费误工费,不停地鞠躬赔笑……
等到终于可以离开学校,天已经黑了,还下起了鹅毛大雪。
薛畅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妈妈身后,妈妈一声不吭,他也不敢说话。他不知道妈妈是因为太生气而不想理他,还是因为太沮丧而没力气搭理他。或者二者都有吧。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母子俩没带伞,只好冒着风雪往家赶。走到一半薛畅就走不动了。
他的鞋子小了,雪渗进去弄湿了袜子,薛畅只觉得脚丫又冻又疼,明明穿着鞋袜,却仿佛光脚踩在冰块上。
鞋子小的事情,他没好意思和妈妈提,最近家里条件不好,祖母住院开刀,开销不小,雪上加霜,薛畅妈妈所在的百货公司正因为并购要裁员。薛畅的妈妈原本是个会计,属于后台人员,但是这次也受到波及,那个一直想占她便宜却没占到的财务科长,故意将薛畅妈妈的岗位技能评分打得非常低。
为了保住工作,薛畅妈妈只好同意调岗,从后台会计转去前台做营业员。这么一来她就从普通白班变成了两班倒,以前五点就下班,现在每周有三个晚上是十点半才能到家,岗位调动,导致薪酬下降,薛畅有一次看见妈妈拿着长长的工资条,偷偷啜泣。
祖母菲薄的退休金,雇护工缴医药费,全用在医院都还不够,妈妈的那点工资,就得应付家里所有的日常开销,这么算下来,几乎剩不了多少。薛畅虽然正在长身体,但无论是衣服短了还是鞋子不合脚,他都没和妈妈说。今天之所以会和同学吵架,起因就是因为他借口感冒,没去上体育课,薛畅这个短跑冠军缺席,直接导致他们一班的接力赛输给了二班。
因为他的运动鞋小了,一跑步就钻心地疼。
雪越来越大,天黑得看不清路,只有街边的小店散发出点点光芒,勉强照亮方向,小饭馆还没打烊,门口的喇叭放着刺耳的音乐,薛畅母子艰难地跋涉在风雪里,一不小心,薛畅脚下一滑,差点栽倒。薛畅妈妈想去拉儿子,谁知自己也没站稳,噗通坐倒在地上。
薛畅吓坏了,手脚并用爬起来,想去扶起妈妈,但是成年人的身体太沉了,十岁的孩子用尽全力,也扶不起来。
那一刻,薛畅看见妈妈在哭。
她的头发有点长了,散在脸上,青黄消瘦的脸上没有血色,只有嘴角,残留着没擦掉的口红那是百货公司的要求,柜台人员一定得上妆,否则一律罚款。为了不扣工资,没有化妆习惯的薛畅妈妈,也开始学着扑粉抹口红,今天她匆匆赶到学校处理儿子闯的祸,却没忘记在进校门前擦掉脸上的妆容。
只是嘴角那儿没擦干净,依然留着桑子红的印子。这只口红就是那个大她几岁的男友给她买的,薛畅妈妈曾经惴惴不安地问儿子,口红颜色好不好看。当时她的眼里都是笑意。
此刻,暗夜的雪地里,桑子红已经蜕变为紫黑,像伤痛的淤血,衬得妈妈的脸愈发苍老憔悴。
薛畅手足无措地看着妈妈,看她捂着脸,瑟瑟发抖地哭,男孩子呆呆立在雪地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天地间充满了铅灰色的绝望,无力感仿佛一座山那么高,压在小小孩童的身上,压得他喘不上气。
街边饭馆门口的喇叭,依然不痛不痒地放声高歌。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后来母子俩是怎么回到家的,薛畅想不起来了。过了一阵子祖母出院,身体慢慢恢复过来,又开始操持家务,薛畅妈妈的负担减轻了,正好百货公司并购完毕,坏心肠的财务科长被一封匿名检举信送进了反贪局,薛畅妈妈调回财务室,一切回到了正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连那个被薛畅打伤的男孩,鼻子的伤都还没好利索,就又和薛畅勾肩搭背起来。七号7hxsxs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