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营地沈浥尘左目流转着莹莹紫光,见远处战事已毕,她便收回了视线疲累地揉了揉眉眼,面上惊异难掩,以往她稍加使用这异能,双目便刺痛难忍方才远窥了战场许久,现下也只觉疲累得慌除此之外身体再无其他不适。

此事定和小白喂与她的那物有关可惜小白太过神出鬼没,现下又不知跑去了何处。

沈浥尘思绪一动抬手覆在右眼上时烈的话言犹在耳仿若一盆冷水浇在她头上,心内蓦地一沉像是压着座大山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不知不觉中回了营帐,帐内正是焦躁不安地绯烟三人见了她无不惊愕,几人都知道她被季舒带了出去然而谁成想竟是突然传来了敌袭的事情,若非相信季舒几人哪会待在帐中?早便出去寻人了。

碧影又惊又喜不由问道:“小姐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沈浥尘情绪不高,只敷衍地笑了笑道:“不知怎地便好了。”

碧影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后还是纠结地问道:“小姐,你的眼睛为何与我们的不一样?”

沈浥尘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碧影当即捧了面铜镜过来。

看着镜中自己的堇色双目,沈浥尘终于明白过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话,以往并不会这般的,现下却是……

看来日后得遮着双目了,不然若被有心人发现,恐怕要引来祸端。

见她面色有些苍白,绯烟不由忧道:“小姐的身子可是有何不适?”

沈浥尘心思一动,似乎想要安抚绯烟,于是将皓腕伸了过去道:“绯烟若是担心,便为我瞧瞧。”

绯烟自不会拒绝,当即搭指替她诊脉,然而瞬息后却是黛眉紧蹙,原本并未有多少担忧的内心陡然一紧,忍不住疑道:“小姐脉象有些虚弱,乃是气血亏损之相,小姐身上受了外伤不成?”

沈浥尘长睫一颤,暗道果然与时烈所言相合,她闭了闭眼,有些无力地说道:“我并不曾受伤,只是颇觉疲累。”

一直沉默着的无心抬眸看了她一眼,顺着她说道:“既然如此,世子妃便早些歇着吧。”

绯烟二人绝无异议,碧影当即出了营帐去打热水,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正是迎敌的兵将压着大量战俘赶了回来。

此次会战他们可谓是大获全胜,用极少的伤亡取得了不菲的战绩,歼敌近万,除了少数漏网之鱼,俘获了两万余战俘,一时军中情绪分外高涨,凌微当即表示要为有功将领上书请赏,然而待军队陆续回营时,季舒却是仍未出现。

军中折损人马并不多,却也有部分兵将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加之俘虏中受伤人员极多,不久便有人来请绯烟无心二人前往救治,绯烟自是当仁不让,无心虽有些兴致缺缺,却也跟了去。

帐中一时便只剩了沈浥尘一人,似要验证心中所想,她伸手解了腰间系带,褪了外袍后又解开了中衣,将衣衽掀至一边,缓缓拨开亵衣,果见心口处不知何时竟多了枚银色鱼纹。

季舒归来时,军中各处都是一派忙活之景,众将见了她,纷纷上前行礼,凌微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此次多亏有你,否则军中损失难以估量。”

季舒心道此战能够大获全胜,多半仰赖沈浥尘早早发现敌情,否则她也无法布下这番伏击,若让敌军进入密林她才发现,虽也能赶回去集结兵力抵御,战果却极有可能大打折扣,后方的难民亦是一个难以预料的危机,一旦难民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抽回了自己的手,季舒也不居功,谦让道:“此战皆赖众将配合默契,更是士兵悍不畏死之功。”

凌微点了点头,对众兵将又是一番褒奖,而后向季舒问道:“大军归营已有一段时间了,你这是去了何处?我险些要派人前去寻你了。”

“本想将那贼首擒住,谁知寻了许久却未见着人影。”季舒目光一闪,并未如实相告。

凌微拍了拍她的肩,出言宽慰道:“左右只是个小小贼寇,逃便逃了,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明日便要前往上野郡了,今夜你多费些心,尽量将那些战俘处理好。”

季舒颔首应下,当即去了被严加看守的两万余俘虏那,边军和难民相对来说都不难处置,那些手上本就沾了不少人命、平日里横行惯了的匪盗却是不好处置。

难民和边军被她扔给了何洛去管,她也知道和那些罔顾律法作奸犯科的匪盗交涉,根本不会有丝毫用处,直接杀了一应大小头目以作警示,底下那些个喽啰当即安分了不少,季舒再亲自带着几千未曾出战体力尚存的尚阳军镇压,这一夜倒也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翌日一早,大军用过朝食后便开拔起行,眼看即将到达目的地,军中长途跋涉了近一个月的兵将们身上气势都为之一变,个个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而那近三十万从宁州逃出的难民,目露回忆之余亦不掩担忧惊恐。

何洛策马与凌微几人行在大军前头,本该是他向几人简要说明上野郡情况的时候,他却沉着脸不处一言,季舒知他心中难受,便也没有与他搭话。

一个时辰后,大军便进入了上野郡辖境,季舒此时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赤地千里、饿殍盈野,何洛所绘的那幅千里饿殍图并没有夸大事实,若非亲眼所见,她当真不愿相信世间竟存在着如此惨绝人寰之象。

她并没有再派人掩埋饿殍,因为尸身实在太多,不是调动几千轻骑就够的,他们必得在今日入驻上野郡郡守府,时间耽搁不起,只能等站稳脚跟后再来处理这些饿殍。

越往前走,沿途遇上的难民便也越多,季舒见他们个个瘦骨如柴,眉心处大多都点了枚白色圆点,眼神十分空洞,哪怕见着队伍中押送的粮食时也未起一丝波澜,与以往碰上的难民简直天壤之别,季舒心有疑惑,不敢贸然将他们带入队伍。

“这些便是白莲教教徒。”何洛没有再保持沉默,开口向几人解释道,“他们大多时候也不像匪寇那般为非作歹,只是全无求生之欲,不听官府号令。”

季舒长眉一挑,意味不明地问道:“只听那妖僧一人所言?”

“说他们是妖僧爪牙也不为过了。”何洛沉着脸点了点头,“如今正是飞蝗肆虐之时,若是不能号召百姓一同灭蝗除卵,即便来年能照常春耕,最后恐怕又是一场空。”

季舒亦是认同,蝗虫的繁衍能力十分恐怖,如今的宁州耕田内不知掩藏了多少虫卵。

“灭蝗乃当务之急,斩除妖僧却也不可耽搁。”旁侧的凌微突然说道,“妖僧一日不除,宁州百姓人心思异,不思灭蝗、不务农耕,黎庶如何能存活于世?我等带来的粮草终归有限,至多撑至来年开春,庆州的情况还不知如何。”

杜玉衡颔首附和了几句,继而问道:“敢问何大人,那妖僧如今可还在宁州州府之内?”

“确如杜大人所言,自囚禁韩允老儿后,妖僧便一直龟缩州府,城内不信其教义的百姓早被逐出,如今州府已成了白莲教徒的聚集处,里头少说也有四五十万人。”

杜玉衡闻言不由咋舌,连年大旱下来,宁州人口拢共也就二百来万,一场蝗灾导致饿殍无数,他们队伍中有近三十万的难民,这般算下来三郡辖内竟是剩不了多少人了。

“州府所在乃一州险要之地,素来易守难攻,城内教徒如此之多,我等却要如何擒拿妖僧?”

众人一时都没了言语,军中兵将如今加上良莠不齐的边军也才七八万人,他们甚至没有攻城器械,而最为精锐的骑兵攻城时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最后还是凌微开口说道:“先至上野郡郡守府再从长计议吧。”

好在郡守府距边境不远,一日的脚程倒也够了,不然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入驻县城中,县城不比郡守府所在的城池,没有高厚坚实的城墙,大多是以夯土建造的,途径的一些小县,季舒甚至有信心能凭借轻功翻过去,这样的地方她是断不敢带着粮草入驻的。

一路上季舒派出了大量斥候不断打探四周情况,也确实有不少斥候传回流寇徘徊的信息,她心中清楚,这么一大批粮草,势必引来各方人马的窥伺,还得担忧随时都有可能出没的飞蝗,她所能做的,也只有时刻警惕周遭动向,严令众将随时准备迎敌。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典戎大败的消息传了出去,一连两个时辰内,虽有流寇不断在四周徘徊,却一直没有各个匪寨的消息,季舒眉头一皱,不怕他们不来,就怕他们商议着一同来劫粮草,若当真如此,届时可就麻烦了。

怕当真出现这种情况,季舒只好下令斥候的探查范围再扩大一倍。

后方马车内,沈浥尘眼上照旧覆着条白绸,然而方圆十数里的情况都在她眼中,甚至只要她想,再远的地方都能肆意窥探,只是付出的代价也更多些就是了。

昨夜已然使用许久,今日更是一连盯了数个时辰,此刻沈浥尘的脸色已是很不好看,引得身侧的绯烟一阵担忧,接连向她询问了数次。

沈浥尘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今日事关重大,粮草绝不能出半点岔子,否则往后在宁州只会越发举步维艰。

又盯了一刻钟后,沈浥尘猛然脸色一变,当即起身掀开了车笭,正在驾车的无心闻言回过头来,见她面色竟是比昨夜还要差许多,不禁问道:“世子妃有何吩咐?”

沈浥尘附身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无心面上惊色难掩,来不及多想便骑了匹马直奔大军前方。

接连得到数名斥候飞马来报,季舒心中也有了些底,正思量对策时骤然听得马蹄声响,还以为又有斥候来报,回头见来人是无心,她似有所想,当即调转方向策马迎了过去。

无心心中微诧,暗道这两人莫非是事先有过商量?她也不敢耽搁,赶忙将沈浥尘方才所说的话尽数告知了季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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