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额上才拭去的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这人心中若是藏了太多不能言说之事,难免要做些出格的事排遣一二,时日一长,便如戴了面具一般,让人看不真切,既看不真切,又哪来变化之说?”许少渊接过了话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季舒道,“世子难道不知?”
季舒摇了摇头,笑得让人寻不出一丝破绽,“下官不知。”
不知不觉中,几人便出了衙门,许少渊又与她随意说了几句,便带上张先乘着轿撵离去了。
季舒看着那轿撵的眼神分外深沉,虽不似外头传得那般孤高,但却是绝对的莫测。
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精得跟妖怪似的,方才那么好的机会,愣是没让她从张先口中套出话来。
不过能这般护着张先,看来许少渊对自己这位妹婿还是颇为关照的,反过来也说明,他一定知道什么。
上了自家的马车,季舒很快便将那些一团乱麻的事情抛诸脑后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想。
其实自打她上任以来,每日回府的时辰总是很晚,除却繁重的公务外,她总要在府外徘徊一段时间,明明格外想见到那人,可又羞惭得很,心内拉扯之下,便废去了不少时间。
头一日她便叮嘱过那人,莫要等她,可接连两日不见效果后,即便心中慌乱无比,她也再不敢耽搁了。
“晋阳,快些。”
外头驾车的晋阳应了声,手中马鞭朝疾驰的马儿连抽了数下,速度便又提了不少。
一到府上,季舒脚不沾地地便先回了自己的屋内,换了身常服后才朝主屋行去。
主屋的门并未合上,明亮的烛光自屋内散出,像是在迎候着迟归之人。
听见脚步声,沈浥尘指尖一动,当即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起身朝刚进屋的季舒行了过去,一边又对碧影吩咐道:“去让下人将热着的菜送上来吧。”
站在季舒的身前略略扫了一眼,沈浥尘突然抬手朝她的胸口伸了过去。
季舒一惊,下意识地便侧开了身子,胸腔内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样。
“衣襟乱了。”沈浥尘并未点出她这过激的反应,神态自如地收回了手,淡淡地提醒了她一句便在方桌边坐下了。
季舒垂头一看果然如此,方才衣裳换得急竟忘了整理一番!背过身去手忙脚乱地理好了衣襟后,面上已是酡红一片,丢了这么个丑,她真是恨不能以头抢地撞死在这。
还好,还好里头的衣服穿得齐整。
“愣着做什么?”见她立在那不动,沈浥尘不由又催了句,“还不快过来?”
季舒心中一颤,故作镇定地行了过去,此时正好下人将饭菜端了上来,她也好缓上一二。
可是这饭吃得也并如想像中的那般不顺畅。
“你看人都喜欢偷偷摸摸的吗?”吃了没多久沈浥尘便抬眸看向了对面的季舒,眼中漾着笑意。
偷窥让人逮了个正着,季舒心内抽了自己一耳刮子,轻咳了下以掩心虚,看着她纤瘦的身形,又是一阵心疼,于是正了正脸色忍不住再次劝道:“沈浥尘,你往后还是莫要再等我了,饮食当有律,你这样对身子不好。”
沈浥尘眼中笑意散了去,定定地看了季舒片刻,似乎想从中看出这话是否是她的由衷之言。
“你不必多想,我只是临近夏日有些懒食罢了,即便你不晚归,我也是要晚些用食的。”搁下手中的银箸,沈浥尘淡淡地说道,“何况有绯烟在,我出不了岔子。”
一边侍候的绯烟瞧了眼她的脸色,于是应道:“小姐夏日里的饮食时辰确实稍有不同,世子毋须忧心。”
季舒讪讪的不再言语,暗道自己这是操的哪门子心?连人家以往的饮食习惯都没摸清就在那自作多情。
“快些吃吧,你最近公务繁忙,一会得早些歇下才是。”沈浥尘见她似乎有些不自在,执筷给她布了些菜,言行间尽是关心,却又点到即止。
季舒桌上几度欲言又止,只是最后还是把即将脱口的话随着饭菜咽下了肚。
用过饭后,她又看了沈浥尘几眼,随后带着满腹心思回到了自己的屋内,不点灯,也不梳洗,径直便仰倒在了榻上。
房内暗沉沉的,放在以往季舒定是不喜,但现下却合了她的意,有些事情,就只适合在黑暗中独自咀嚼。
这些日子自己虽忙,但也确实存了几分躲避之意,沈浥尘那么聪明的人不会察觉不到,可她什么也没说,就如方才,言行一如往常,待自己也并无不同,甚至诸多包容。
也正因为如此,季舒才越发愧怍,有时面对沈浥尘甚至会有无地自容之感,她待自己这般,自己如何能对她生出……生出那等心思来。
可偏生这心思就如水上浮木一般,每每将它摁了下去,却总还会浮上来。到最后,想或不想,竟都由不得她了。
若是以往有人敢说她季舒会为了哪个人到这步光景,她非得抽死那人不可,可如今却只剩下了苦笑的份。
长叹了口气,她枕着双臂问着自己,该如何是好呢?她该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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