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昏黄的夕阳余晖自大开的窗牖倾洒而入隐约可见几点尘埃上下浮沉,零零星星带着晚阳残留在天地的最后丝缕暖意一番跋涉过后附着在了此刻正伏案奋笔疾书之人的衣袍上。

手边垒叠着的数摞珍籍几乎没过了肩胛,泛黄的书页衬得那人玉颜无双,一侧身子沐浴在暖黄的余晖中,好似被镀上了时光的柔色,斜长的身影铺陈在地,于这空旷的屋室内愈显静谧。

将手中的兔肩紫毫笔搁下,数丈开外的另一人刚一抬头便将这幅景象分毫不差的收入了眼中,微怔过后眸底有几许异色一闪而过。

“酉时将过世子还不回府?”面容清俊的男子将案上文书一番收拾过后起身行了数步在距那垂首敛眉之人一丈左右的地方站定了身子。

季舒闻声并未搁笔抬眸看去,那身形颀长的男子不正是她的顶头上司许少渊吗?

说起许少渊倒也是这平都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御史大夫许仕由的嫡子,出身清贵不说当年弱冠之龄便状元及第名噪一时宦海沉浮十载后,如今而立之龄就已在侍郎一职久任数年,而礼部尚书即将致仕,据说建元帝似乎有意擢其为尚书,因此谁人在背后谈及时不夸耀眼红几分?

当然,最让季舒在意的可不是这些,许家和曲家历来为大安两大文坛巨擘,门生故吏遍天下,族中子弟又素来才俊辈出,天下士子无不敬仰,无论在朝在野,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曲阑珊未曾入仕之前,许少渊是公认最有可能成为文坛领袖之人,因此朝中不少中立派皆是以许家马首是瞻,而曲阑珊一入仕,两人必成犄角之势,朝堂局势也会因此愈加风云变幻。

值得一提的是,许少渊早年与曲华良交情甚笃,据说其妹许念悠还是通过他才结识了曲华良,因而京中一度有不少人猜测许少渊因此事懊悔不已,甚而记恨上了曲家,所以曲阑珊一入仕,近些日子便有许多人都翘首以盼等着看场好戏。

不过一瞬的思量,季舒便回转了心神,随意晃了晃手中的羊毫笔,佯作无奈道:“没法子,下官的公务尚未完成,许大人先行吧。”

许少渊瞟了眼她案上的公文,也不多言,顾自便离去了。

他一走季舒便左右看了看,见屋内只剩了她一人,当即将笔一扔,皱眉揉着酸麻的手腕,虽早有准备,心内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新官上任才不过五日便被折腾得够呛,这礼部尚书是淮阴侯的族亲,这些日子可没少给她使绊子,偏偏礼部规矩又多,叫她只能时时刻刻都拘着,生怕让人寻了一丝错处去做文章。

双臂一展微微向后仰着伸了个懒腰,而后快速地将剩余的些许文书处理好,季舒拔脚便离了这已然空荡荡的屋室。

独自一人行在宽敞的大道上,这些时日以来她每每都是礼部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抬头一望,天边夕阳显露出的最后一角正在逐渐下沉,很快便不见了踪影,看到这她不由赶紧加快了步子。

因着礼部与刑部衙门设在了一处,季舒不可避免的便要途经刑部的地盘,只是在刑部行了没多久竟碰上了先她离去的许少渊。

见他驻足于那似在观望,季舒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远处有一燃着灯火的屋室,隐约可见一伏案之人的身影映在了窗上。

她知道里头的人是谁,要说这些日子中哪个初入仕的人势头最猛,那定是非谢知非莫属了,因与四公主大婚在即,建元帝原是特许其婚后再上任的,可他不但每日里照常当值,还时常为了处理许多积压在刑部不能决的悬案而宿在衙门内,建元帝为此很是褒奖了一番,还赐下了不少珍物。

顶头上司在前头,季舒也不能视而不见,心中一动,她上前招呼道:“许大人这是在等人?”

许少渊侧头看了她一眼,顺着接道:“要等的人已然来了。”

得,这下季舒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跟着他一块走了,心中盘算落了空,一边又想扳回一城,于是笑道:“那真是难为许大人了,下官声名狼藉,若是让别人瞧见大人与下官行在一处,还不知要怎么编排大人呢。”

“这便是我时常羡慕世子的原因了。”许少渊眼中含笑,却叫人看不出真假,“我虽空负盛名,却也不得不为此战战兢兢,终究不如世子活得潇洒恣意。”

“就如现在,世子与我同行,别人只有编排我的份,却绝无搅扰世子的可能。”

季舒眉梢微微挑起,失笑道:“大人若真是羡慕得很了,不妨学学下官,届时个中滋味自可知晓。”

“恐怕不行。”许少渊回绝得倒也果断,“世子自己都舍了那自在日子步入朝堂,可见大丈夫生于世,终究得以功名傍身。”

季舒对此不置一词,侧头随意扫视着四周错落有致的屋室,却突然瞧见前方有一人正探头探脑,行止颇为鬼祟,生怕让人发现了似的。

竟然是他?季舒心中疑惑顿生,工部的衙门离这可远着呢,他鬼鬼祟祟的跑这来是做什么?

张先自然也察觉了此刻正紧盯着自己的二人,一阵慌乱后赶忙行了过来,先是对着季舒一礼,随后又向许少渊行了一礼,相较之下那态度不知恭敬了多少。

季舒也不在意,露出了一抹狐狸般的笑,“张兄不远路途自工部而来,看样子像是在寻人,我估摸着这会子还能留在衙门的人可不多,莫不是在找谢驸马?”

张先似乎被她这话给吓着了,面上血色全无,哆哆嗦嗦地说道:“世子……世子说笑了。”

“世子有所不知,贤弟这是吃了小妹的挂落,因而来寻我替他说情。”许少渊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贤弟莫慌,不如同我一道回府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为兄也好给你出个主意。”

“是,是。”张先看着镇定了不少,亦步亦趋地跟在许少渊的身侧。

季舒哪是好糊弄的?她狡黠地笑了笑,“既是来见许大人,张兄又何必遮遮掩掩,平白惹人误会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私会情人呢。”

张先当即又被她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男儿大丈夫,惧内一事终归有些不好出口,贤弟这是怕人知晓了要笑话他。”许少渊面不改色地说道,“前些日子琼林宴上我看世子对世子妃亦是情深意切,想来世子若是惹恼了世子妃,也定会如贤弟这般惴惴难安。”

骤然听人说起沈浥尘,季舒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许少渊捕捉到了她面上那一闪而逝的不自然,继而笑道:“世子这样子,莫不是真叫我说中了?”

季舒尴尬地笑笑,赶紧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我与张兄一同入仕,还未恭喜张兄入工部任职呢。”

张先抹了把额上的汗道:“同喜同喜。”

季舒面色突然有些古怪,踌躇了片刻才说道:“恕我冒昧说句,以往与张兄也算有些交情,虽是了解不多,但近日看下来总感觉张兄变了许多,可是我眼拙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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