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若望五岁的时候,纪钧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半身。
“她若活到现在,也该和我一样是个老太婆了,看到若望嫁人会很开心吧。”纪钧长叹。
纪灵枢觉得这种时候不必接话,于是拿起手中的杯盏和纪钧碰了一下。
纪钧饮尽杯中残酒。
2.
漫漫黄沙中有一线绿色,那是贯穿朔方原的唐古河,河岸上生着些耐盐碱的草,河水有时在地表形成一块绿洲,有时潜藏在地下,但不管怎样,只要马队能正确沿着河道便总能找到水源。
今年天旱,河道两旁是高高的河岸,中间只余一道细细的水流,几匹马正在其中喝水,尾巴扫来扫去驱赶蚊虫。
河边是一座长亭。
亭中鹿黍离接过杯子,捻了一撮黄土放进杯中,一口饮尽,酒浆辛辣,他不禁咳了出声,脸色也呛得红润了。
“愿我儿此行顺利。”鹿敬之接过杯子,又从小厮手中接过一截柳枝为鹿黍离带上,塞北天寒,所谓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此时这柳枝刚刚泛青,叶芽尚显鹅黄。
“借父亲吉言,那我便去了。”鹿黍离接过柳枝下了离亭,车马等候已久,他掀开门帘钻进马车。
“一路顺风。”鹿敬之向马车挥了挥手,吩咐左右准备回府。
鹿黍离在马车上静静看着瞬间四散开来的送别的人,笑了。
3.
祈雨的日子到了,城隍庙前的广场上搭了一座高台,是大理城的百姓们自行在傍晚饭前的时间出些力气搭的。
原本纪灵枢不拘场地,在哪里都可作法,但是百姓们想一睹灵枢先生的风采,搭个台子看得更清楚些,都是一片心意,纪灵枢也不推辞。
纪灵枢来的很早,百姓们来的更早,见纪灵枢来了自觉分出一条小径,纪钧纪若望也随他同来,此时正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法坛前纪灵枢焚了香,向正东南西北拜过,取一块洁白的丝帛沾了净水拭剑。在法坛之上不同于练习,没有风铃的声音指引,需要纪灵枢自己判断方位,方位差一点阵法的效果差之千里。
天空是白色的,虽然不是晴天,却也没有积雨云,没有风,静得很。百姓们也很安静,偶尔有孩子们不耐烦,父母们立刻便会捂住他们的嘴。
纪灵枢动了,在面前举剑朝天,双指抚剑,而后挽了一个剑花,向北方坎卦走去。
坎卦属水,纪灵枢的剑上渗出水珠,随着剑势洒落在纪灵枢脚下,他的动作快了起来,不曾习武的普通人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百姓在台下看不清,但如果从空中俯视可以看出洒落的水珠逐渐在他脚下形成一幅图案。
一炷香后纪灵枢停了,耗尽心力一般单膝跪倒在阵法中央,法坛之上一时间光芒大盛,又渐渐熄灭。
人群中忽然一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兴奋的大喊道,“下雨了!”
又一人大喊,“成了!灵枢先生作法成了!”
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人群沸腾了,爆发出喜悦的欢呼,几个男人冲上法坛,将纪灵枢高高抛上天空。
祈雨仪式过后几日,纪钧替两人打点好了行李,便让两人先行上路,纪若珽在朝歌武举,早已联系好住处等候,后续纪钧再发车队运送嫁妆等旁的东西。
镜园门口停了浩浩荡荡的人马,纪钧恨不得把家搬去朝歌,把车马又点检一遍只嫌准备还不够妥帖。
“再不出发今晚怕是住不到店了。”管家悄悄提醒纪钧。
纪钧突然惊醒,让左右拿来折好的柳枝。
“愿我儿此行顺利。”纪钧揽过纪若望的肩膀把她搂在怀里。
“爹爹会去朝歌吗?”纪若望虽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毕竟是第一次离家,又是去那样远的地方,心中忽然有点不安。
“若有机会爹一定去看你,那可是你嫁人啊!”纪钧喉咙有些哽住,仍是笑道,他松开纪若望,又将柳枝环成花冠戴在纪若望头上,将她耳边碎发拢在耳后,“你哥哥也在朝歌,要是殿下欺负你,你就去找哥哥。”
纪若望莞尔,“那我走了,爹爹保重!”
“去吧!你是纪钧的女儿,应该什么也不怕!”
车队动了,顺着山路渐行渐远,渐渐隐没在地平线那一边。
纪钧突然对管家道,“牵我马来!”
待马牵来,纪钧立刻翻身上马,加鞭策马赶上车队,一路送去二十里开外。
“大人回去吧,送行千里终须一别。”纪灵枢从马车中钻出头来劝道。
他突然顿住了声音,
因为他发现纪钧五十多岁的汉子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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