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开定定心神,道:“是小弟想得简单了!既然京兆尹大人亲临,不如请府君与我一道往前迎迎?这谷场日头恶毒,去林中阴凉之处更爽利些。小弟正好有些官场不通之事请教胡兄哩。”

胡不思笑道:“理应前去迎迓县公。谦之,这五铢钱你着下人收了罢,清点后与我带来的小吏签字画押即可。”

赵开对身后侍立的赵剑道:“赵叔,便请你找几位佃户过来,搬到院子里去罢。让嫣然登记造册,日后花销分文都需有个去处,也好让府君大人好对上官交待。”

赵剑应了一声,朝胡不思拱拱手,自去安排。

胡不思看着赵剑一瘸一拐的走姿背影转没院角,叹道:“谦之思虑果然周全,不负才子之名。你这家将,威武豪壮,可惜了!”

赵开道:“胡兄过奖。赵叔随扈我先君多年,受伤后就在府中侍候,是抱着我长大的,算是族叔,现已脱了军籍,不说也罢。哦,府君,你先请。”

两人慢慢踱步,往竹林小径走去。

赵开道:“胡兄,小弟初次领了这么一个从未闻名的职司,方才听你所言,似乎要与多个府衙有所交集,甚为复杂,还请胡兄赐教!”

胡不思道:“胡某终日与农田户籍周旋,性情迂鲠,以致十数年无所迁升,本是教不了谦之什么的。不过就日后谦之或许会有干系的职司说与你听,倒是可以,至于如何相处,谦之定然比我做得更好哩。”

赵开笑道:“胡兄不必过谦。为官者,心里装着百姓,便是好官。职司大小,倒无甚关碍。”

胡不思眼睛一亮,叹道:“谦之这个话,入了胡某的心哩。要说大周这六官制,仿照西周旧制,与如今隔着一二千年,难免有些不合时宜。各部各府职司交汇重叠,不要说你,便是胡某,有时也颇为糊涂。”

赵开与胡不思说话,总有些提心吊胆。这老憨看似精明,言辞里总有些违制的词句,六官制是有些混乱,好歹是大周立国之本,随意评价得失,总是不好的。幸好林中左右无人,倒还好些。

赵开皱皱眉,随即舒展开来,笑道:“胡兄,你就快给小弟解惑罢!”

胡不思毫无所觉,思索着道:“谦之,如要分细了,光你这堰渠使,就该归属两府共管。龙首渠开凿的话,渠上之事属水利,该属冬官府的司水大夫管辖,是大司空治下职司。而渠下灌溉之农田,涉及农牧生产、均田赋役、户籍人口诸事,则归我地官府,是大司徒职司。”

赵开想了一想,倒能理解,这个划分尚算合理,后世也分水利局与农牧局,各有职责。

胡不思续道:“谦之,按说这堰渠使,应是在渠道开凿后接手管治理才对,开凿之事,应由冬官府那边去操心。只是如今龙首渠大部分都垮塌堰塞,具体如何进行,胡某也是不知。”

赵开朝北拱手施礼,道:“这个事情,陛下既已授职,应有打算,我就等着旨意好了。”

胡不思道:“理应如此。就因暂时不曾开凿,胡某才冲到前头来,先助谦之厘清龙首渠灌溉田地的亩数,届时算一算亩产所得,如修渠之费远大于亩产,自然无甚必要;如若修渠之后,可饱万民,那朝堂上下,自然会支持,也就功利千秋了!”

胡不思这番话,倒是老成谋算,说起专业的事情,胡不思脑子清晰的很。

赵开肃然起敬,揖礼道:“府君此言,才是真的心里装着百姓,也是真的为陛下分忧!小弟佩服之至。”

胡不思开怀笑道:“谦之,胡某如今才感受到你是真心敬我。足见你的心里,也是怀着百姓的,哈哈。”

赵开挠挠头,尴尬道:“小子这么藏不住心事么?”

胡不思哈哈大笑,声音穿越竹林。

赵开愣愣陪着,也开始大笑,颇有知音之感。

胡不思停下脚步,对赵开亲密了许多,拍拍他的肩膀,道:“此处已外迎二里,足见诚意了。你我便在此候着便好。还有许多牵扯没说完呢!”

赵开从善如流,停下来望望前方山岭,道:“请胡兄教我。”

胡不思道:“要按胡某所言,你这堰渠使当前的职司,还是替陛下开垦皇田为主。而这皇田一事,又涉及多个府衙职司。”

赵开也不说话,就笑吟吟地等着聆听。

胡不思道:“刑罚爵赏,属于春官府,是大宗伯辖管。陛下赐你千亩之地,便该由春官府着人前来丈量,登入鱼鳞册,方算成事,减免赋役才有章可循。赐田又在长安境内,京兆尹大人兼着宗师大夫,两职合一,正该由他安排。只是按说不需亲自前来罢了,足见他对谦之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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