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没有说话,而是围着三人缓缓地走着,抚摸着这三匹白布。
布都是好布,针脚极密,触感也是上佳,显然是苏杭运来的上等棉布。
他的声音突然变的极其柔和,说道:“这...都是我大明百姓写的?阁老可别骗朕!”
韩爌有些恼怒的说道:“这样的事情老臣绝不敢欺瞒皇上,只是我大明子民拳拳爱国之心不可轻侮!”
一旁的黄锦和林礼惊讶的看着这个老倌儿。在大明朝有多少年没听过臣子当面斥责皇帝了?上一次恐怕还是张居正做首辅的时候吧!这韩爌莫非是昏了头?
朱由校闻言却笑了,只见他站起来,竟是向这三匹白布躬身为礼。
这下可把一旁的黄锦和林礼吓坏了,他们就算再长八个胆子也不敢让皇帝向自己行礼!这种事情想想都是罪过,诛九族的罪过!
他们也顾不上手中的白布,正欲直接跪下时,却听到了朱由校的怒喝:
“你们给朕站着!不许跪!你们手上拿着的是我大明子民的忠爱之心,不可轻侮!”
两人连忙乖乖站着,心里只希望皇帝赶紧站直身子,可别再折磨自己这可怜的心脏了。
而韩爌则是骄傲的昂着头,挺起了有些佝偻的腰背把手中的白布举得更高,门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倒把这个老人衬托得像是一位战士。
朱由校直起身子,扶住韩爌的肩膀,动容道:“我朱家有幸,竟能有如此忠君爱国的百姓。阁老,朕想把这三匹白布钉在朕书房的屏风上,时时警醒自己。百姓们的心意,朕便收下了。只是要请阁老告诉百姓们,剿奴捐固然重要,但他们的生活是第一位的!”
韩爌忍不住赞道:“陛下拳拳爱民之心天日可鉴,老臣这就去办,一定不叫陛下失望!”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交给了一旁的林礼:“这是三天来收到的剿奴捐的具体数字,请皇上过目!”
原本心情还不错的朱由校一见到这个账本,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韩爌暗叹一声,看来自己心中最坏的结果被证实了。
朱由校冷冷道:“阁老若无其他事的话,便先回内阁吧!老黄,带着阁老去取刚刚朕让你准备的莲子羹。”
黄锦把三匹白布收拾起来,躬身一礼,带着韩爌出去了。
朱由校则是有些恼怒的向一旁挥挥手,低声说道:“林礼,上次你说老魏查到吏部的考功司郎中,他贪了多少?”
林礼向朱由校躬身道:“魏公公说,吏部考功司郎中熊梓在任三年,共收受了十二万七千两有据可查的银子。”
朱由校冷笑着把手中的账本丢给了林礼。“京官不过两千余人,便捐了一万四千两,真是为难他们了。你说呢,林礼?”
听着朱由校这句话,林礼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他只得跪下,一言不发——他能说什么?歌颂一下平均每人捐出七两银子的京官们吗?
不可否认,确实有不少官员把家中暂时不用的钱全捐了出来。
大明的官员俸禄是很低的,像是正七品的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御史,每月俸禄不过七石半米而已,这一万多两银子几乎相当于京城所有文武的近两月俸禄了
但是像熊梓这样的巨贪肯定还是藏了私,否则怎么可能只收上来一万余两?这甚至还不够他们贪的零头!
朱由校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林礼,去找老魏,让他把手里现在有的鱼全部捞上来。”
笑话!先前不懂你们,是指望着你们自己主动交出来,这样君臣之间都体面,大家重新开始嘛。
既然你们有些人不要脸,朕就撕了你们的脸!你们不体面,朕就帮你们体面!
真以为人人都是孙慎行,有着无数门生故旧散布在朝野啊?
做梦!既然朕这个万岁不太管用,那你们就去跟前世的那个九千岁说去吧!
见林礼也匆匆出去了,朱由校便将白布带到书房,又拿出了自己的木匠工具,开始吭哧吭哧的钉了起来。
毕竟,这都是大明子民的心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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