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孙慎行便带着一家大小共四十余口,踏上了回归常州的路。
这位带着污点归乡的部堂高官,整日里前呼后拥,可是在他黯然离去的时候,无论是他昔日的朋友,抑或是他提拔的故人,并无一人前来相送,也无一人有过一声问候。
就连他为止奋斗多年的东林党也变成了聋子和瞎子,仿佛不知道他告老还乡的消息,竟然连一句问候也不曾有过。
除了道旁停着一顶黑色的两人抬小轿,便再无一件他熟悉的事物。
他向轿子旁边站着的管家模样的人颔首道:“敢问这位先生,可是韩府家人?”
那个身着青衣的人笑道:“小人韩三,当不得大人一声先生。我家老爷向您问好,一早上老爷便进宫去了,实在是抽不开身,特叫小人来送大人一程。”
孙慎行洒脱一笑:“什么大人,我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不过一个狼狈回乡的老头子而已。”
他表情一正,对韩三郑重说道:“替我转告你家老爷,今次之恩孙某没齿难忘!今后有用到我常州孙氏的,便带着这印章来常州!无论孙某还是不是家主,这个印章都能令常州孙氏替你家老爷办一件事!”
还没等韩三回过神来,孙慎行便将一个小小的布包硬塞到韩三手中,翻身上马,急急的追着不远处自家的车队去了。
韩三好奇的打开手中的布包,便见到一方小巧的玉石印章,刻着“淇澳”二字,表面油光水滑,显然是主人经常摩挲的心爱之物。
他在心里泛起了嘀咕:“淇澳?这个淇澳是..”
突然,一个名字闪进了他的脑海。
孙大人字闻斯,号淇澳!这是孙大人的私人印章!
...
就在朱由校刚刚用完早膳,正准备带着黄锦去宫内四处转转的时候,便看到林礼行色匆匆的向西暖阁走过来。
一见到朱由校,林礼便叩首道:“皇上,内阁的韩阁老想见您,还带着几匹白布,说是有要紧的事情。”
朱由校一愣,难道是孙慎行乞骸骨的事情出了岔子?
不对啊,韩爌若是真想求情,便不会批那个“准”字,而是直接入宫找自己才对;现在进宫,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马上说道:“林礼,你去请韩阁老来西暖阁,老黄,你去给阁老准备座位,顺便去尚膳监催一碗莲子羹来,要趁热!”
二人领命而去,朱由校也匆匆赶回了西暖阁,等待着林礼回来。
不一会儿,林礼就打开了房门,将韩爌和身后两个拿着白布的小内侍引了进来。
朱由校见韩爌一脸的倦意,笑道:“看来阁老昨晚睡的不太好,朕听闻莲子羹可以让人安然入眠,阁老不妨试试。”
韩爌肃然道:“谢皇上厚爱。不过老臣今日入宫求见,却是有紧急之事请皇上拿主意。”
见朱由校有些不解,韩爌无奈道:“皇上可还记得剿奴捐?从皇上下旨到今日已经三天了,想必愿意认捐的官员们也已经捐了,可否把顺天府街上的箱子给撤了?”
朱由校哑然失笑,韩爌这一大早的跑进宫来便是要说这种小事?这可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他摆摆手,随意道:“这次便收了吧,下次这种小事阁老自决便好,不用特地来禀告朕。”
韩爌苦笑道:“皇上,若是说这件小事老臣可以自决,但仍有老臣不敢擅专之事。”
他取过一旁的白布,两手一抖便将白布展开,像是饱满的风帆:“皇上,请看我大明之臣民!请看我大明之国运!”
白布上是一个个的名字,有的名字看上去笔法遒劲,显然是时时习练书法的读书人;有的则是歪歪斜斜,连名字里的字也大小不一;甚至还有人把不会写的字用圈来代替,似乎像是刚习字不久的样子。
韩爌的声音变得亢奋起来:“林公公,黄公公,请帮我将另外的两匹布也抖开!”
不一会儿,三匹白布便舒展在朱由校面前,像是三面旗帜在紫禁城中骄傲的飘摇着。
“这是顺天府三百二十七位百姓的请愿,由于顺天府的差人不答应,便请皇上接受他们的剿奴捐!兹事体大,老臣不敢擅专,愿请吾皇定夺!”
韩爌昂着头,骄傲的说着,像是为自己麾下战士请功的主帅;一把胡子也撅得高高的,像是路边倔强的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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