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一向明白自己的恶劣,即便是自己先生了赧意落于下风,也会用最尖刻的言语刺回去。他一向就是这么一个人,倘若面前的屈颂是个脸皮薄的,这时早已招架不住了。
但是,屈颂仿佛只是出了会儿神,片刻之后,她颔首轻声说道:“如是公子要看,自然是给的。”
说着,她把身上的衣襟拽了下来。
长庚并不意外她会如此回答,但他自己先矮了气势,哪里敢真的就看她的身体?虽然说屈颂与自己一般同为男子,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小东西皮滑肌白的,说不定那处也与男人不一样,看了无异于是亵渎了女子,长庚猛地抽了口气出声制止:“住手!”
屈颂因为受伤,身上的衣物穿得并不严实,以免摩擦伤口,于是原本便松散,随意地搭在肩头的外裳和亵衣被她一只手扯落,露出了饱满圆润的一道香肩。她亦算准了公子长庚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不过是一时嘴快、叶公好龙罢了,果然,她在青丝遮蔽底下的唇微微弯了起来,作势要拉上衣襟。
但长庚却又突然不让了,“慢着!”
他的口气有些急。
这让屈颂感到意外,于是瞪圆了眼珠,回眸朝着长庚看去。
只见他忽然如同滞住了一般,双目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后背,一瞬不瞬,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发现了甚么。
但屈颂却一阵疑惑,正要出声询问,又突然顿住,脑中蓦然掠过了一些情形。幼年时与荆月一起沐浴,那时她们还没有反目成仇,荆月说要互相擦背,结果在她背过身时,荆月发出了惊讶的呼声:“呀,你这里有一朵莲花!花瓣有九瓣,赤红之色!真神奇!”
说罢,在幼小的屈颂一阵困惑之时,荆月的一根饱满的指头正点在她背后的蝴蝶骨。屈颂挣动了一下,心中起了一丝不适之感,她是不惯别人亲密碰触的。
荆月大喜过望,“快帮我看看,我也有么!”
那时荆月一直以为屈颂是她阿爹在外面生的妹妹,既然是同根生,那么屈颂有的她一定也有。
她强迫地把屈颂的肩膀扳过去,坚持要屈颂也帮她看。可是她的后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莲花?屈颂如实具言相告。
荆月一下冷了脸,从水底爬起来,说不要同她洗了,穿好裳服便追去下肆寻她阿爹。
荆厘听女儿口中问出“九瓣红莲”之事,蓦地变了脸色,一把扯住荆月的臂膀,把她拽出了人潮熙攘的晋国大街。
“阿爹,为什么屈颂能有,我却没有!难道我样样不如她?”
她不依不饶,不肯跟着荆厘走,原本便觉得父亲偏心,如今更是,觉得他偏心偏得厉害,荆厘无法,又气愤之下,当场便扬起手掌打了她一个耳光,若非越师兄求情,恐怕后果更甚。
也是从那时候起,荆月便与她彻底撕破了脸,如仇敌般,见面便刺她讥讽她,处处给她使绊子,只唯有一点,对于她本是女儿之身的事情,她从不说出去,屈颂知道,这是师父背后用了手段的。
在被荆月发现她背后的红莲胎记之前,她并不知道她的背部有这样一个印记。但屈颂不可能对这朵奇怪的红莲完全都不好奇,于是她也曾询问过师父这朵红莲的来历。八岁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她完全记不得,师父荆厘也说不知道。但奇怪就奇怪在,师父一面说着他并不知晓红莲的来历,一面又叮嘱她,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别的人发现。
因为屈颂不惯别人的亲密碰触,性子冷静而寡淡,习惯了独来独往,也免得被人揭穿自己的女儿之身,渐渐地她都快遗忘了这件事,忘记了自己背后这来历不明的红莲,竟一时冲动之下,被公子长庚所发觉。
屈颂挣动了一下,似乎要爬起来,她想向长庚解释。
长庚神色古怪,如风起云涌,看得屈颂胸口的心突突直跳,担忧这便是师父所说的“无妄之灾”。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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