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公寓后,日子有些苍白。
身边不再有大群的同龄人出入,不再有豆红美丽的身影随时在侧,不再有说说笑笑的女孩,捧着篮球的男孩,不再有丰盛饭食且价廉亲民的食堂,高耸威严的图书馆也不见了,想看的话就要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穿个一整个城市的人流……
身上的钱不再够用,不再五六十块就可以解决一顿饭了。
在学校之外你必须有充足的现金傍身,城市里的意外多到你想不到,钱是可以解决这一切的东西。
手机也必须有足够的电,即使你不想与人联系,也多的是人要找你:学校毕业联系处,实习单位,面试电话,10086,气象预报…..
同时你还会面对更多需要使用电子产品的契机,查看地图,查看公交路线,查看面试地址,查看聚会的餐厅……
你不再拥有随时可以询问的同学,因为更多时候,你都将独自一个人。
江河,我对这样陌生的生活感到恐惧。
但豆红劝我,这是好日子才开始。
单身妙龄女性,单身漂亮公寓,拥有一切可能的职场生活,还有一整个漂亮的世界等着你去看,星子,这样的生活你不心动吗?
我当然心动,只是,在无数茫茫夜里独自听着钱塘江潮水入眠的时候,我还是感到那样孤独、茫然、无所适从。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试图将她说的一切都装到我的生活里来。
我去延安路,用手头上阔绰的零用钱装扮自己。
豆红在买她婚礼上需要的礼服,鞋子,伴手礼的同时,我在旁边吃瑞士饼干,德国巧克力,韩国芝士条。它们都是我不曾接触过的。
我去湖滨路上的名品店,跟着豆红一边逛一边学习,要怎么通过服饰衣包上的logo来辨别一个人的三六九等。
我也去江边的酒吧,那儿总有一大群落魄歌手和淘宝网红顶着顶级的外貌与身材在微笑着流浪。
豆红和我八卦他们的风流生活,我在夜色里听得入迷……
就好比一条窄小的溪水慢慢接触到了宽广的河流、江海,我在搬进公寓后的一年里开始切实掌握外头世界的一些信息。
在这个过程中,我必须感谢我的父亲,没有他经济上的资助,我实在没有这个资本能去过这样的生活。
慢慢地,我也穿上一些牌子,用涂了蔻丹法式的指甲敲击键盘。
精美的液晶玻璃屏里出现我的一篇篇文章,里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对杭州城的见识。
“不为人知!杭州城里地下美食”,“学生党一百块如何穷游西湖”,“南山路吃喝逛买最佳路线”、“大学城十大奇闻秘事”、“都市白领的廉价生活”……..
类似这样的选题文章,我将它们陆续发表在一个叫做“玩转杭州”的公众号上。
这是新媒体爆发的一年,新闻系的老师们,传统纸媒的大佬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微信上一串小小的链接会牵扯出一个如此崭新的宏大世界。
所有的不正经都成了正经。
我被招了安,上家是国内一家有名的门户网站,我成了新闻网浙江站的一名小编辑。
毫无规矩,没有讲究,甚至连标点分段都不齐清的我的文章,在这时候被审判了。
年长的主编们疑心我稚嫩的没有见过世面的眼睛,疑心我短浅的资历,疑心我如此毫无章法的段落排版,自成一派的网络语言,毫无审美的内涵插图能得到确实的流量?
还好她们都失望了。
同我一样年纪的青年们,事实上他们并不介意我这样任性的笔风。
豆红说年轻人就喜欢真实和有趣,当我把她说的真实有趣一点一点记录下来,他们得到了关于这座城最朴实的点评和推荐。
于是,一批人开始疯狂转发我的文章,订阅我的公众号。
慢慢地,我推荐的餐厅、景点、小众的玩乐场所,都爆了似的有人去打卡。
我这样没见识的小镇人,竟然成了杭州城里吃喝玩乐的风向标。
江河,一切都要感激豆红。
因为她,我有了工作,有了见识,有了像模像样打发时间的本事。
食色性也,少年们都以为吃好喝好玩好就能填满各自有缺陷的人生。
另一边,芭蕉在忙着投身于互联网大潮。
新闻系的优秀生,不甘心做媒体没有薪资的实习小妹,也不愿去一些小门小户庸碌国企做文员。
在面见无数位学长学姐恳求经验后,芭蕉总结出,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互联网领航城市,毕也许唯有投身于互联网大军,才会在杭州城里获得拥有锦绣人生的机会。
于是,趁谁都不注意的时候,她偷偷地查资料,做简历,去大佬的官网微博上留言。
想到大学生每年像蛙卵一样从学校排放出去,而自己实无太多优势,芭蕉就感到忧心忡忡。
必须在所有人意识过来之前,找到机会,抓住机会,主动,积极,拿下校招名额,才能安下心。
实在无法容忍那种叫做危机感的东西每日像闹钟一样警醒自己,芭蕉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想着为自己找出路的人。
这样的先见之明在某一天里不小心透露给了豆红,芭蕉向她炫耀自己如何排除万难拿到支付宝的实习机会,顺带谴责她不务正业带我到处吃喝玩乐这件事。
是的,她一向记得她姐姐的身份,记得在关键时刻教导我和训斥我,当然也包括把我带坏的我的朋友。
“你去做了编辑,怎么没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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