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一掌击退夏御恒,天赐便趁机夺路而逃。一路上连头都不敢回,在大街小巷中间穿梭,奔了近一盏茶时间,确定身后无人,这才停下。不禁缓行十余步,蹲在两街交叉口西北角,面南而坐,闭目喘息。
突然一阵“嗒嗒”的马蹄声从身后响起,由远及近,声音愈响。天赐一惊,睁开双眼,约六七匹马已经从身边不远处经过。天赐定睛望去,正是神龙教汪道圣一行人。面容不禁为之变色,赶紧低头假装擦去鞋面灰尘,同时利用散落下的头发遮住面容。
待众人走远,天赐赶忙起身,正要去寻个下榻之所,一摸口袋,却是空空如也。这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余下少许银子都在天佑包裹里,不禁心中一震。望着神龙教众人远去的身影,天赐突然有了主意。于是连忙循着主街跟了过去,为防止打草惊蛇,只是远远跟着,没敢离的太近。众人未奔出二百余米,便勒马拐入了一条东西走向的小街,又转入了南北走向的小巷,然后在一座院落后门停了下来。天赐仔细瞅了瞅,那院落后门外竟然有几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壮汉把守着。
天赐忙跳上一个高墙,远远望去,那院落颇为宽晌。正寻思着要不要晚上前去查探一番,突然一阵“汪汪”声传来,吓了天赐一跳,差点一脚踩空,险些从墙头栽下。原来这高墙内也是一个宽阔院落,一条长相凶狠的黑狗正龇牙咧嘴地冲着自己狂吠。狗叫声惊动了院内杂工,几个人拿着棍棒便从堂内冲了出来。天赐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撒腿便跑,顺着墙头往北,一路狂奔。
神龙教的人听到声音也赶忙循着声音追了过来,抬眼看到一个人在墙头上奔跑,忙紧追过来。天赐感觉后面有脚步声,忙就近跃入一个院落。不巧的是,正跳入墙内一口大缸中。一般人家总爱在后门旁边准备一口缸,既可以平时随意取用,又可以防备特殊情况——如果失火,远水解不了近火,便只能依靠水缸。这水缸颇大,又足足有天赐半腰深。天赐正要站起来,突然远处一个丫鬟端着空盆正往前院而去,忙潜水屏息,不敢动弹。待丫鬟走远,又要起身,另一个杂役正从前院过来,忙吓得头又缩了回去。
那杂役刚走两步,突觉不对劲。自言自语道:“这水缸周围怎么都是水?”说着便一步步向水缸逼近。天赐蹲在缸底,憋得好不难受,虽然听得不清,但感觉有人在靠近。
“小役,快去把热水取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自阁楼传来,那杂役一听,忙躬身作揖,飞快向前堂跑去。
天赐顿觉憋到了极限,忙迅速站起来,以手捋掉脸上水珠,然后顺势将头发后捋。猛然抬头,却看到西北阁楼轩窗前站着一个妙龄女子。那女子貌若仙子,弯弯细眉似柳叶,清澈凤目如皎月,肌肤皙白,红唇微启。头插蝴蝶钗,耳垂璎珞珠,青丝垂腰,蓝衣浅着。左手执书卷,右手绿镯现,小手缓缓抬,不时轻轻点。既有倾国之姿,又有书卷气质。天赐定睛望去,见那女子也正望着自己,不觉出了神。那女子以书掩唇,微微一笑,右手点点天赐。天赐这才回神自己还在缸中,忙一跃从缸中出来,顿觉失态,忙躬身作揖。
天赐正准备越上墙头离开,突然门外一阵敲门声,忙轻推墙壁又落了下来。此时敲门声惊动了前堂,前堂一阵叫喊声传来,天赐一见形势不妙,赶紧疾奔躲入阁楼。
不一会,前院来了四个杂工,各拿着棍棒,后面跟着一个头戴四方巾,身穿灰色直身的老者。老者看起来像个管家,慈眉善目,眉宇间又多了几分威严。众人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四个陌生人。老者扫了一眼门外四人,道:“诸位是何人?敲门有何事?”
外面四人正是神龙教四位旗主护法,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抱拳道:“老丈,我们刚才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背影,像是一个我们正在捉拿的窃贼,不料这窃贼竟翻墙跳入您院中,我们担心府上,特来告知您,望老丈留意!”
老者眉头一皱,回头问道:“今日后院何人值守?”
后面一个杂役正巧提着桶热水经过,听闻老者问话,赶忙放下水桶,猫着腰过来回话。那杂役道:“回祝管家话,今日是二狗值班,刚巧他有事,便嘱咐小人临时顶替下。”
“可看到生人翻墙进入院中?”老者高声道。那杂役忙摇摇头,正巧丫鬟端着盆凉水经过,见杂役还不提水上楼,不禁斥骂道:“再不提水上楼,扒了你一身驴皮!让你偷懒!”杂役忙提了水跟着丫鬟往阁楼走去。
“你们听到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恐怕是阳光太刺眼,你们看错了。请回吧,恕不远送!”众杂工忙关了门。
神龙教众人无可奈何,只好留二人在门外盯梢,其余二人回去禀报。恰巧此时郭嘉佑骑马经过,忙询问何事,众人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下。郭嘉佑眉头一皱,怒斥道:“胡说八道!我们正在追捕圣童,他们逃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为首的旗主护法忙解释道:“我等也没有看清,只是听到旁边院落喊声阵阵,便急忙奔过来,恰巧看到墙头上有个人在奔跑,我们便追了过来。结果他一闪而逝,躲于这院中。从武功和背影来看,和圣童十分相像。”
“天下相像的人多得是,何况还有各种易容术?”郭嘉佑怒容面面道,“你们如果实在闲得慌,你们便在此盯梢,不要去打扰护教!”众人忙称“是”,便都留在原地盯梢,未敢回去向护教禀报。
这一切都被阁楼上妙龄女子尽收眼底,她望着骑马的郭嘉佑,心中已经猜到这些人来者不善。此时丫鬟和杂役已经将水提了上来,看到楼梯脚水印,丫鬟又骂道:“你这个狗杂种,让你提个水,怎么不把狗蹄子磨蹭干净了再进来?你看满屋子的水,看我等下不抽死你!”
“你们都是下人,下人何苦为难下人?”妙龄女子柔声道,“再说,我刚才一不小心打翻了水盆,又忍不住下去看了会热闹,这楼下和楼梯的水是我不小心洒的!”
“小姐就是心太善良了!”丫鬟忍不住瞪了一眼杂役道,“您看他一个屁都不敢放,肯定是他的狗蹄子湿了,没有磨蹭干净便进来了。”
妙龄女子淡淡一笑道:“你是母亲面前的大红人,我都敬你三分,他们哪个不要命了,敢和你顶嘴?莫说顶嘴,怕是大声喘气都不敢!”
“小姐又说笑!”丫鬟忙进房以手试水温,试好水温后,便向门外摆摆手,杂役得了令赶忙下了楼,侍立阁楼门侧。丫鬟复神色轻松地道:“太太看中我,那是我勤奋,老实,不似这些喂不熟的狗,就知道偷懒!小姐,您可不能太宽纵了,否则他们会蹬鼻子上脸的。”
妙龄女子摇摇头,黛眉微皱道:“听这话,又像是太太让你说的,为什么太太不直接和我说,每次都要借你的口呢?”
丫鬟故作淡定地道:“小姐多心了,太太还是疼您的,只不过用她自己的方式。”
妙龄女子愁眉不展,苦笑一声道:“把我许配给一个杀猪的,这就是疼我的方式吗?”
“小姐,您可错怪太太了!”丫鬟忙走过来宽慰道,“这都是老爷的决定。唉,老爷这几年生意做得不顺遂,镇上张屠户既有钱又有势,也帮了老爷不少忙。若不是张屠户帮忙,怕是小姐这玉镯金钗早都典当出去了!”
妙龄女子放下手中书卷,摸着腕上手镯道:“这手镯还是好几年前买的,当初戴着暖暖的,如今也都冰凉了……”
丫鬟拉着妙龄女子的手道:“小姐不要太伤感了,等您出阁了,老爷太太准给您买一堆新的!”
妙龄女子哀怨地看着丫鬟道:“老爷太太只会许金银,却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妙龄女子突然紧攥着丫鬟的手,轻声道,“我听说张屠户娶了三房娇妻,最后都无疾而终。更有传闻说她们都是‘大泄身’而死,我会不会死?”说到最后声音已经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呸呸呸!”丫鬟蹙眉微怒道,“哪个狗杂种瞎谣传,看我不割了他的狗舌头!小姐,这坊间谣言信不得。张屠户那三房娇妻都是身子骨太弱了,天生短命,嫁过去便疾病缠身,最后一病不起。小姐放心,您吉人自有天相!不怕不怕……”边说便拉着妙龄女子小手,一摸手心发凉,心下一惊,又忙摸摸少女额头,竟然一头冷汗,丫鬟吓得跳了起来,口里喊道:“不行,我得告诉老爷太太一声!”
“不要!”妙龄女子一把扯住丫鬟的衣袖,使劲摇头道,“不要!待我沐浴一下便没事了。金锁,如果我快要死了,你说太太会不会求老爷把亲退了?”
金锁忙双手握住妙龄女子右手道:“小姐,聘礼都收了,日子也定了,您让老爷太太怎么退?您别胡思乱想了,没事的没事的……”说罢,以手抚摸其背,宽慰道。
妙龄女子两眼呆滞,目光无神,半晌道:“你也去外面守着吧!”金锁应了一声,忙退了出去,同样侍立楼下门侧。妙龄女子望着那一大木桶水,竟呆呆得出了神。
此时天赐也望着院内呆呆出神,刚才一不小心跑入阁楼,这才发现这阁楼竟只有正门一个出口。待丫鬟和杂役端水过来,天赐心下一慌,只好径直上了阁楼。这阁楼二楼房间林立,天赐忙顺着走廊往里走,突然前面一间房门大开,天赐不敢往前走,便随便闪入隔壁一间房,轻轻掩上门。
回过身来才发现,这房间古朴淡雅,香气弥漫。房间分为内外间,内外间被竹制屏风隔开。外间较为简单,南面是一扇窗子,东面摆了个梨木书柜,中间放了几把圆木凳,南面靠近窗子处是一张乌木书桌,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透着一股书卷气息。只是这书桌上放了一把剪子,一段白绫,让人甚是不解。天赐正好奇间,隔壁便传来一阵叫骂声“你这个狗杂种,让你提个水,怎么不把狗蹄子磨蹭干净了再进来……”,原来是丫鬟在厉声斥骂杂役。天赐不禁暗叹,“人分三六九等”,确实各有不同。
天赐见隔壁甚为嘈杂,忙盘坐于地,闭目合唇,掌心相对,调息运功。此时便想起了《燃灯诀》里的“气诀”,忙按里面所述逐一演练。不一会,头顶升起腾腾白气,宛如烧开的水壶般。又过一会隔壁声音渐弱,天赐顿觉周身发烫,宛如火炉般。只见他全身烟雾缭绕,好像神仙下凡一般。片刻后,天赐忙撤掌收功,气归丹田。待睁开眼来,顿觉周身轻松,一摸衣袖,竟已经干了,天赐不禁一阵狂喜。
突然外面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天赐心下一咯噔,忙闪入屏风后。只听门“吱吱”作响,竟被推开了。随后又一阵“吱吱”声,门又被合上了。天赐心下一慌,忙四下瞅瞅,这里间除了梳妆台,便是一个女子的闺床,上面以青幔覆盖,周围还坠以香囊。
这时外间的声音似乎减弱了,突然“咚”得一声,吓了天赐一跳。天赐十分好奇,却也不敢动弹分毫,生怕被发现了。又一声“咕咚”,天赐终于忍不住点破屏纸望去,却只看到一双脚悬空吊着。心下大惊,忙推倒屏风,一跃而起,右手抓住白绫,左手拦住女子细腰往上提,然后抱着女子便轻轻落了地。
女子睁开凤目,望着天赐道:“为何要救我?”
天赐忙将女子放在凳子上,回身去扶起屏风,轻声道:“蝼蚁尚且贪生,姑娘何苦自戕?再说,姑娘衣食无忧,甚至可以说‘锦衣玉食’,还有什么欲求不满?”说罢,转过身来,搬了个凳子坐在女子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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