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东五所里,胤禛稳坐在书桌前面。 回宫后,他又接到了密报,乌拉那拉氏与觉罗氏在佛堂的密谈。 密报上说乌拉那拉氏对着觉罗氏痛哭不止,似有愧疚。 自诩无知,这点认知倒是没有偏差,像是有了幡然醒悟的深刻认知,还是值得肯定的。胤禛忍不住想象着,乌拉那拉氏对自己忏悔认错的画面,怎么也得比之今日更加诚恳才可。 胤禛想到此处,神色又倏忽转沉,原谅她?哪有这么容易,自她嫁了过来,自己珍惜他们少年夫妻的情分,体恤她,敬重她。可她呢,从来不把自己放在心头,视他于无物,吃里扒外,如今用无知二字,就想翻篇,没有这种道理的。 胤禛把看了许多遍的密报甩在桌上,闭目养神,转念考虑着自己的布局。 这十二年里第一次出现了危机,一个与他一样拥有上一世记忆的人,胤禛无法确定这个变数会带来什么影响,甚至无法肯定日后是否还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彻底打乱前世的局面…… 胤禛曾经以为岁月漫长,早早的准备已经足够应对熟知的命运,可是现在,时间却突然紧迫了起来,他需要重新安排,把控住局势。 成王败寇,前世兄弟们的下场,闪过他的脑中,那一张张歇斯底里的面色,却并没有端阳节宫宴上那些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清晰。 他想了一夜,直到苏培盛小心翼翼的走进书房。 “主子,眼下已经寅时了。” 胤禛这才从思绪里走出,看着外头的昏暗,轻叩着桌子,闭上双眼,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各处的布防,再次睁开,双眼前所未有的澄明。 没有先知,上一世他还是赢了,更遑论如今。乌拉那拉氏,你就瞧着吧。 胤禛缓缓地开口,一整夜没有休息,声音有些暗哑。 “你让陈福出一趟宫。” 陈福眼下的身份就是胤禛院子里的洒扫太监,不起眼到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谁会在意一个光头阿哥的洒扫太监呢?当然,胤禛院子里确实是有别人安插的眼线,越是防卫得像铁桶一般牢不可破,越是引人注目,让人不可轻忽。所以胤禛就让那些眼线进来,偶尔让他们得到一些收获,反而减低了窥探者的警惕,而这些眼线也被胤禛的眼线们牢牢盯着呢,也不怕他们能折腾出什么妖蛾子的。 在宫外,胤禛有一群死士,他们是胤禛的眼睛和匕首,收集情报和杀人就是他们唯一需要做的,陈福在这之中仅仅负责传递信息。 苏培盛接过一封十分普通的书信,普通到甚至都没加封封口,要知道胤禛平时写的书信都会打上他专用的火漆印章,以防他人窥探。可苏培盛不敢掉以轻心,这可是主子费了一夜的心力决定的,里头绝对不是家长里短,苏培盛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胸口,又抚了抚,确认无误后,才说道。 “是,奴才知道了。您是先歇一会儿,还是梳洗呢?” 皇子们每日里都要上学,卯入申出,十分艰苦。眼下胤禛没有成婚,更没有差事,自然是躲不掉的。 胤禛饮了一口茶,身子是有些疲乏,可是精神却十分亢奋。在漫长孤寂的人生里,有了全新的挑战,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感受到的紧迫感,不再是上一世的复制品,而是真的,重活一次。 “梳洗吧。” 胤禛出了书房,往前院正房里走去,宫女灵寒、灵木已经准备好梳洗的东西候着了。 自胤禛进入尚书房学习,奶娘夏嬷嬷就不再近身伺候了,因为胤禛还没有大婚,也没有名义上的女人,这内宅的大小事宜就都落在了夏嬷嬷身上,零零落落的杂事一堆,倒也是忙碌得很。 “主子吉祥。” 胤禛随手一挥,就由着苏培盛伺候换衣裳,灵寒端着盒子,里面放着各色的玉佩,走上前来让胤禛挑选。 胤禛扫了一眼,目光在了一个缀着梅花结的冰花芙蓉玉佩上停了一会儿,从盒子里拿出方才卸下来的云纹玉佩,手掌大的玉佩,纹理细致,是整个上好的墨玉雕成,这是康熙爷赐给胤禛的,是胤禛的挚爱之物。 把玉佩递给苏培盛,张开了双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苏培盛,你说爷的东西,落在外面久了,会不会就这么丢了?” 苏培盛不知道胤禛所问何意,可还是立刻否认道,“这怎么能呢,该是主子的,放在哪里也是主子的,谁还胆敢抢占了去。只是……只是这东西久久没使,怕是会手生了。” 胤禛手指摩挲着腰间墨玉的纹路,勾着嘴嘲笑道,“是啊,时间久了,恐怕是不认主了。” 苏培盛心里一个咯噔,都开始怀疑因为自己这一句话,是不是有人还倒霉了。主子对待底下的人什么都好,就是……就是疑心太重了,任何人都没有完全令他相信。你说陈福如今深得主子的重用吧,可是他身边的探子又可少了呢?只怕一有异心,还没等他行动,人就没了。没有了陈福,还会有无数个陈福,只是用的顺不顺手,可不可心罢了。 如今这“物件”惹得主子心存疑虑,只怕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苏培盛想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唉,好在他忠心耿耿,不怕的,不怕的。 “哪能呢……这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背主的东西,若为主子所用,是多大的荣幸啊。”苏培盛这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回话道。 胤禛淡淡瞥了一眼苏培盛,见对方立刻收敛了表情,心里怒骂了一声老滑头。 “白天让人去承乾宫告诉额娘,我想陪她用午膳。” “是。” 佟佳氏,满洲镶黄旗人,康熙二十年晋封为皇贵妃,是目前后宫位分最高的妃嫔,掌管六宫。 胤禛出生时,生母乌雅氏因位分低微,而佟佳氏又无子嗣,康熙便让佟佳氏把胤禛养在身边。佟佳氏是一位温柔贤淑的女子,对胤禛与亲自并无一二。 康熙因为母族的关系,十分敬重她。二十二年,佟佳氏生下皇八女,不过数月,这位八格格就病逝了。 自佟佳氏被诊出喜脉,就有人放出风声,佟佳氏怀了皇子,而康熙是不允许能得母族拥戴的皇子出世,威胁朝堂稳定的,这也是他早早立下太子的缘由,一切皆是为了社稷。他把胤禛放在佟佳氏身边时,佟佳氏就明白了,康熙是不许她有孕的。想明白了与能否接受又是两回事,意外怀孕,让佟佳氏欣喜不已,她几乎是又惊又喜地度过了十月,满以为康熙接受了她腹中的孩儿,却不知道每日的补药里早就被人动了手脚……最后佟佳氏生出了病弱的八格格,她的身子也因此败坏了。 胤禛知道放出风声的是一位新得宠的妃子,自己的生母也在推波助澜,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斗争总是不见血腥,却往往很是惨烈,这一切都是康熙默认的,所以胜负早就决定。在佟佳氏拖着缠绵的病体又熬了好些年,最后为胤禛做的事情,就是挑选一位与母族并无关系的福晋,身份高贵,又不会引起康熙怀疑的媳妇。做完这些,就了无牵挂的走了,即便是皇后的高位,也没有令她留恋,临终前只牵挂着她早逝的孩子,她的八格格…… 这辈子,胤禛强行留下了八格格,这是自他重生以来唯一一次改变前世的轨迹。 他几乎没有考虑太多,就已经出手了,一位妇科圣手断言,皇贵妃此胎为女。康熙二十二年,佟佳氏果然生下了皇八女,康熙大喜,赐封固伦寿安公主,名心玉,康熙心头的一块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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