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亭忽然想起来道:“对了,你有受伤吗?”  言无月吸了吸鼻子,摇摇头道:“没有,他们只是缠住我,基本是往你身上招呼的。”  “那就好,女孩子身上留疤多少不太好。”  言无月不知为何脑中立刻浮现那晚看到的身体,脸有点红,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赶紧甩甩头。  顾见亭奇道:“你甩头做什么?”  言无月急中生智:“刚刚磕到脑袋了有点晕。”  “严重吗?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顾见亭说着就要抬手去摸一摸看有没有鼓包。  言无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用不用,我甩甩就好了。”  见顾见亭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声,她又赶紧上前神色紧张地问“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没事,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言无月凝视着他的眼睛,“真的没关系吗?”  顾见亭温润的眼眸也同样回望她,“没关系。”  一种不知道什么样的气氛在二人中间弥漫开来。夕阳又西沉了一点,暖黄色更深,也更暧昧。  想到方才那声“无月”,言无月脸颊又热了热,忽然道:“你为什么刚才突然换了称呼。”  顾见亭愣了下,对她笑道:“我和曲兄刚见面就直呼其名,我们认识这么久还叫言姑娘,不是很见外吗?”  言无月低头笑意隐了几分,“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为什么?”  “因为这个名字没有希望。”  无月,无月,只有无边的黑夜。  顾见亭倒是没有这么觉得,可一时也没找到什么安慰的话。  过了一会言无月道:“我去问问曲渺然你伤要什么时候才会好。”  顾见亭温声道好。  言无月出门左拐去找了曲渺然。  他在书斋里间整理典籍,门并没有关,仿佛知道有人来找他一样。  “我明明告诉过你,不要让亭亭知道那颗药的事。”  曲渺然微讶,“莫非我猜错了你们二位之间的关系?告诉他这颗药有多珍贵,难道不会让他对你感激不尽吗?”  他神色惊讶中带点迷惑,十分。  言无月盯了一会,没看出什么端倪,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不劳你费心。”  说完转身,扔下一句“你最好不要有什么歪心思。”  曲渺然在身后道:“言姑娘多虑了。”    顾见亭在言无月走后内心其实有点复杂。  《四方志》还在客栈里,他必须得拿回来。他本想自己去,可确实伤口太多,动一下都难,看来只能拜托言无月去拿了。  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之前得知被言无月隐瞒时内心气愤非常,现下却要做和她一样的事,实在是过意不去,但又不便说出来,只能闷在心里。  晚饭后他把这事说了,言无月当即点点头道:“刚好我也要去问问燕景行怎么回事。”  “一路小心。”  言无月回眸笑道:“好。”    蓬莱阁。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小二窝在角落里打着瞌睡,忽然感觉自己面上一凉,冰冷的触感让他很快清醒。他揉了揉眼睛,眼前陡然出现一个黑色的纤细深夜,黑夜里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双冰冷的眼睛。  “救......!”  言无月收回点在哑穴上的手,压低声音道:“我问你话,你老实回答,敢耍花样,仔细你的脑袋。”  小二惊恐点头。  “不准叫。”言无月又拿剑柄拍了拍他的脸。  小二继续点头。  “燕景行住哪?”  “燕景行是谁?”  言无月面露不耐,抬手往他喉间锁去。  “后院!后院单独的阁楼,二楼最里间就是!”  言无月将他一掌拍晕,提气纵身小心奔向后院。  燕景行既然与黄金白银分开住,说明他身边另有高手相护,自己还是小心为上。  不出意外后院一片开阔,西边的阁楼庞然巨物一般隐匿在黑夜里,只看得见夜空下伸出的飞檐,透着几分神秘。  悄然跃上二楼,没想到房门竟然是开着的。  在她到达门口的瞬间房内的烛火亮了起来。一身金色的燕景行端坐在桌边,举杯品茶,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来一样,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来的?  房内不止他一个人,可言无月感觉不到另外两个人在哪里。  既然是开诚布公的架势,她也没必要藏着,大步迈进房内,房门在身后立刻合上。  言无月在八仙桌前坐下,盯着他的眼睛。  燕景行被她看的发毛,努力保持微笑,不自然道:“言姑娘晚上好啊。”  言无月没有答话,又盯了他一会,木然开口:“为什么要杀顾见亭。”  燕景行一脸茫然。  言无月见他没反应,解下背后长剑往桌上一拍,茶盏都震了震。  两旁气流瞬息变动,眼看就要到言无月耳边,燕景行左手五指成掌,往身侧一挡,立刻恢复平静,好像方才只是一阵风吹过。  言无月望着地上落下的一缕黑发默了默,但还是执意质问燕景行。  燕景行既然挡住了暗卫,自然是准备心平气和地和言无月说一说。  他摇了摇金色的折扇道:“我确实派了鹊翎的人去找了顾公子。”  言无月眉头一皱。  他赶忙道:“不过我只是让他去拿回白银的玉佩,从来没有吩咐过杀人这回事。我和顾公子相识不久,何来仇怨要杀他?”  言无月语气有些微妙:“顾见亭是刚认识你,可你早就认识他了。”  燕景行摇扇的手停了停,“啪”地一声合在左手手心,“我是个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江湖上风云变幻,指不定哪天天翻地覆,我犯不着给自己多个仇家。”  言无月步步紧逼:“可若是你有别的目的呢?”  燕景行双眸凌厉几分:“言姑娘,我此番来蜀,只有一个目的,帮我属下寻亲,别无它意。”  对视一阵,燕景行败下阵来,毕竟此事他理亏在先。  他面色无奈道:“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言无月想了一下,直言道:“告诉我谁跟你说今晚我要来。”  燕景行一噎,“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大概猜到,要杀顾公子的就是他。”  “你这也不说,那也不说,让我拿什么信你?我动不了你也行,人我就不帮你找了,你让你的白银姑娘好自为之吧。”  “哎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做生意嘛,讲的是礼尚往来”,燕景行端起茶杯又灌了一口,“这人的名字我是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给你一点小小的提示。”  “说。”  “你也知道,请鹊翎出手,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原来只托他们派一个人前去,结果他们出动了这么多人,你觉得,哪有多少人有这么大本事?”  言无月沉思。这个人必定在江湖上有一定地位,无论金钱还是地位都不可小觑。  到底是谁呢?亭亭下山不久,基本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一路上行侠仗义,根本谈不上仇家,那么到底会是谁要杀了亭亭?  难道是......不可能啊,说不通。  “言姑娘”,燕景行声音里竟然有些严肃,“我劝你不要多管,插手这件事于你无益。”  言无月本在思索,听得此话冷笑一声,“还没什么能威胁我的,我偏要插手又如何?”  燕景行耸肩,“那我只能恭祝二位,福寿安康。”  言无月没理他,转回道玉佩上问:“你为什么要拿回玉佩?”她对燕景行知道白银当了玉佩这件事并不奇怪。只要不涉及庙堂,江湖上到处是他的眼线。  燕景行沉默了。  “你们两个到底在想什么?”  燕景行过了一会才回答,“我想帮她寻亲,这么多年,她跟在我身边,我不应该再强留她了。”  “可她自己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燕景行觉得喉咙有些涩然,“我......不知道,可帮她寻亲是我早就答应她的,我不能食言。”  言无月点头,伸手。  “干什么?”  “把玉佩给我,江湖上查不到的,我去官府帮你找。”  燕景行却没动作。  言无月收手,嗤笑一声,“说到底,其实是你自己没想好吧。”  他没有反驳。  言无月拿起剑转身就要离开。  “言姑娘!”  她脚步一顿。  “玉佩......我暂时留下,还请言姑娘别告诉白银,拜托了。”  “既不要告诉她,又要我帮你寻人?哪有这么好的事?”言无月深知在这种奸商面前不能吃亏。  果然,燕景行上前两步,郑重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递交与她,“这是我私人的信物,世上仅有五片,不论何时何地,你若有难,拿它去找当地的裕泰钱庄,我燕景行必然不会推辞。”  意外收获啊。看来白银姑娘可不只是个小小的侍卫。  好事言无月当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叶子我收下了,希望燕公子言出必践。”  “一定。”  房门再度合上。  “主子,这礼会不会太重了......”  燕景行望向沉沉黑夜,低声道,“谁还没个冲动的时候?罢了,看她有没有命来找我兑现吧。”    离水云间还有一条街的拐角。  飞檐下倒挂着一条黑影。  言无月孤身走在大街上,清辉在她身后把影子拉的很长。  她停在了檐下。  倒钩的黑影动了动,一个翻身落地。  他从怀中掏出一样四四方方的东西,对言无月道,“喏,你要的东西我帮你拿来了。”  言无月刚要接过,他又把手缩了回去。  “这次你要怎么谢我?”  言无月很大方道:“债务减半。”  说起来也是个巧合。  多年前羽鹞子闲来无事,去赌坊小赌怡情,仗着有点小功夫出老千。哪曾想对面正是言无月的师父。她师父混迹江湖多年,深谙这些小九九,一眼揪出了羽鹞子。赌坊老板也是有些江湖路子,纠集了不少人将他围堵了好几天。  双拳难敌四手,就在他要束手就擒时,言无月的师父又出现了。  羽鹞子很是不解,“大哥你怎么老是跟我过不去?”  言无月的师父也是个奇人,平日里这些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约是那几日太过无聊,实在想出点状况,便遇到了羽鹞子这事。  他答道,“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付我点银子。”  羽鹞子看了看对面二三十个彪形大汉,咬牙应了,“成交。”  她师父满意点头。  赌坊的人很奇怪,“不是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指明他出老千吗?现在又出来多什么事?”  她师父迎风而立,衣衫猎猎,“我有点无聊,找点乐子。”  ???赌坊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咬牙一拥而上,她师父出手当然是将这些人悉数拦下,揍了个鼻青脸肿。  羽鹞子看的目瞪口呆,然后想起来,“你要多少银子?”  她师父笑笑,“不多,五千两。”  你怎么不去抢啊?!  可也是他自己答应的,身在江湖,失了信义还怎么混?  从此羽鹞子莫名其妙欠了她师父五千两,只得替他跑腿慢慢还,于是一身轻功炉火纯青。现在她师父去世了,债主就变成了言无月。    羽鹞子得了债务减半的优待,低头算了算,满意地把书递了过去。  他低声道,“看在你这么上道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言无月接过《四方志》,“说。”  “这书,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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