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无月数着檐角透明的雨滴,感觉时间过的很漫长。  今晚那些人,看起来像是燕景行派来的,毕竟他们抢走了白银当掉的玉佩,可燕景行没道理杀顾见亭,他们认识并不久......不是!顾见亭之前不认识燕景行,可燕景行对顾见亭了如指掌!  顾见亭非官府中人,那燕景行一定早就知道他就是她要找的人!  那么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要置顾见亭于死地呢?  突然她眼神一凝,有人!  她迅速把衣服套上,又伸手把顾见亭衣服盖在他身上,提了他的剑便往声音方向去。  她悄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等着来人。  一阵窸窸窣窣,门口冒出一个脑袋,言无月举剑便砍。  “停停停!是我!”一个对她来说不算陌生的声音。  那人在黑夜中也是一身高调的银白色,还装模作样带着半边面具,遮住上半张脸。  手执一片白羽,却不慎被雨淋湿了,看起来有些蔫。  剑锋在离脖子两寸处顿住。  言无月嫌弃地收了剑,道:“你怎么才来。”  “姐姐,我这可不是刚到恭州么!一接到你传信就来了。不巧赶路到一半就是大雨,我可是一路飞奔咧!”  言无月没理他,转身往里走,停在顾见亭身边,示意那人把他背起来。  那人没好气地走过来蹲下,却“呀”叫了一声,原是顾见亭发起了高热。  他原本伤口就多,再加上淋了雨,即使后来言无月稍作了处理,可还是没挡住来势汹汹的风寒。  言无月身上只带了止血的药,无法减轻风寒,故而她十分焦躁地说:“你背他去水云间,我回客栈拿点东西,然后去找你们回合。”  那人在身后嘟囔,“唉......每次累活都是我......”    蓬莱阁。  言无月从后门悄悄潜上三楼,此时已过了丑时了,可仍有房间烛火未熄。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那房里传来,她隐约听到“玉佩”“身份”,神色一凛,倒挂在檐上屏息。  “你知不知道公子这次原本根本不用亲自来蜀中!可你倒好!却把玉佩给当了!你让公子情何以堪!”  听这愤怒的声音好像是燕景行的护卫黄金。  那和他说话的自然就是白银了。  “你以为他不知我是何意吗?”即便面对如此暴躁的黄金,白银的语气仍然十分平静。  “你......你难道就不想找到亲人吗?”他说罢低了低声音,“你总不能呆在公子身边一辈子!”  白银的声音还是理所当然,“有何不可?他想帮我寻亲,可问过我是否愿意?我......我只想留在他身边而已。”  黄金不可置信,道:“难道你对公子......?!你怎敢逾矩?!”  言无月倒是并不惊讶,之前哪怕只见过一面,凭女人的直觉就能感觉到白银对燕景行的不一般,那并不是下属对上级的神情。而燕景行......听她意思好像并非全然不知?  白银又道:“我并不奢求什么,只望陪在公子身边罢了,哪怕一直是护卫我也甘愿。”  “你还不知道吧”,黄金话锋一转,“你当掉的玉佩现在又回到了公子手里,想必以公子的能力,过不了几日你就可以回家了。”  白银似是一怔。  继而言无月只听见开门然后关门的声音,房内一片寂静。  刚刚黄金言下之意,燕景行派人夺走了玉佩,那岂不是说明杀手是燕景行派来的?  可若是燕景行,为何不把白银有玉佩作为信物之事告知于她?况且就算要抢夺玉佩,根本没必要置顾见亭于死地。  她想她需要找燕景行问清楚,但不是现在。  她不再逗留,径自往自己房内去。  捡了些重要的药瓶,她便原路返回出了客栈往左三条街的水云间而去。    顾见亭烧的迷迷糊糊,只听到有个年轻的声音在耳畔隐约说“无事,你不要急。”  却并未有回答。  他想怎么有人都不回应别人说话呢?  接着就听到言无月的声音,“把这个给他先服下。”  不知为何,他立刻觉得不回答在言无月这里并不算失礼,她一贯是这样少言。  之后他感觉有冰凉的手指给他喂了一颗药,他就失去了知觉。    顾见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荒林。  身下都是枯叶,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仿佛被牵引着一般,往某个方向跋涉。  之前大概下过一场大雨,脚下的路泥泞潮湿,未过多久,衣袍下摆溅了不少泥点子。  顾见亭心里疑惑,刚刚他醒来的地方明明是很干燥的。  他回头望去。  之前躺过的地方竟然不见了!  而前方又迷雾缭绕,看不清路途。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也不知这条路要通向何方。两边都是樟木,浓郁的气息随雾气钻入鼻子里,令他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再往前走,依稀能听到水声,还夹杂着燕雀啾鸣,  周遭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满眼苍翠,飞瀑流湍直冲岩崖。  一座建筑陡然映入眼帘。  太突兀了,顾见亭心里这样想。山水林间,这座宫殿巍峨森然,给人以极大的悚然之感。宫门是黑色的玉石,沉重而华贵,砖瓦漆面也都是黑色的,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见亭并不想走进去,可又一次被惊住——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脚下是万丈悬崖!  这时背后的黑玉门被缓缓推动,打开了只容一人通过的狭小缝隙。  顾见亭却看不清那女子面容,只看见一袭华贵的黑色长裙,头顶装饰繁复,走起路来叮叮咚咚,像是去参加什么隆重的仪式。  若不是说话十分威严,他差点以为是言无月。  那人端步前行,边与身后人道:“都准备好了吧。”  身后长者同样一身黑袍,恭敬道:“就等着您前去了。”  女子再未出声,直直朝顾见亭走来——穿过了他的身体。  顾见亭震惊非常,只一闪念,那两人都消失了,四周也全然寂静。不,不对,还有风声。他回头,风声从宫门里传来——宫门打开的缝隙漆黑无光,仿佛有个庞然怪物在里面窥伺。突然一股怪力,吸着顾见亭往里面去,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窒息感不断放大。就在要进入门内的那一刻,满眼黑暗,他再也无法喘息。    顾见亭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只因窒息感太过深刻,过了许久他才缓过神来。他躺在一间整洁的卧房里,身/下是结实的床板,触手是柔软的被褥。  原来是个太过诡异的梦。  木门被推开,言无月背着她那把长剑走了进来。  看到顾见亭醒来她一脸惊喜,“你终于醒啦!”  顾见亭这才想起自己是为什么晕倒,也是此刻才感受到自己身上各处大小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我怎么会在这里?”  言无月面无表情地撒谎:“本来那晚我寻了处破庙暂且休息,可后半夜你发了高热,我只好背你来找大夫了。”  顾见亭看了看天色,问道:“我睡了几天?”  “两天,原本你伤势过重,还要再昏睡几日,可多亏言姑娘慷慨,用了一味奇药,这才恢复得快些。”  言无月神色一顿。  顾见亭也朝门口看去。  又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乔谨虽然也书生,但是文人傲气,贫寒却清高;而这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清贵的墨客——衣料考究,白色缎袍,浅青色的对襟上纹着云锦,外罩黑色纱衣,墨玉簪束冠,面容温和俊秀。  见顾见亭看来,他先自我介绍一番:“在下是这间书斋的老板,姓曲,公子叫我渺然便好。”  顾见亭拱手道:“多谢曲兄了。”  曲渺然笑道:“顾兄客气了。我说了,直接唤我渺然就好。”  “方才渺然说,是无月用了一味奇药?”  言无月被那声“无月”叫得抖了抖,所以没来得及出言阻止曲渺然的话。  “是失传多年的药了,上一次出现还是当年邀月宫覆灭的时候。但是此药于身体大有裨益,习武之人服用后更是武艺精进。”  顾见亭想起了自己之前莫名奇妙突破第七层剑招,会不会与之前言无月给他解毒时服用的药丸有关?  不过他并没有问出口。  言无月见他没问什么松了口气。  曲渺然作为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大夫,给顾见亭把了把脉就先离开了。  顾见亭看着言无月站在床边,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但也没有离开。  “你......”  “我......”  二人同时开口。  顾见亭笑道:“你先说。”  言无月唇瓣分合几次,最终还是说:“你先说吧。”  顾见亭哭笑不得。他人又不傻,自然看的出来言无月有事瞒着他,而且可能还不少。他两次得此药所救,又都与邀月宫有关,怎能不起疑?不过既然她不打算说,也没有要害他,他自然也无需为难她。  于是他道:“多谢你几次施救,但这种珍贵的奇药,下次还是不要用在我身上了。我皮糙肉厚,死不了的。”  言无月在说完“你先说吧”这句话之后就作好了坦白一部分的准备,但是顾见亭总是可以让她意外。  可他不问,她却不能不说,有些心虚地盯着自己脚尖道:“药是我师父留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作用,我师父说可以保命,我就用了。”  顾见亭没有回答。   言无月数了半天脚下的小石子也没数清楚有几颗,急忙抬头:“我说的是真的!”  初秋的阳光带着细碎的温暖,透过窗檐,柔和地笼着顾见亭。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眉目温和俊朗,唇畔含笑,眼睛弯弯地看着言无月。  “我知道”,她看见他轻轻开口,“我信你说的是真的。”  她想凑近些,可以数清楚他的长睫。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你为什么不怀疑我?”  顾见亭眼睛更弯了一点,“大概是觉得,你不忍心骗我吧,毕竟我这么笨。”  言无月忽然就有点想哭。  我怎么忍心骗你呢?  我说出来的话,一定不会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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