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五,小七觉得家里的气氛是突然变得不一样,刚回来的时候也不是低沉,就是让人提不起兴趣,最近天气好心情好,老太太成日里笑着,丫鬟仆人们也轻快起来,吴氏说,陈家姑娘里,头一回要办婚事了  员外郎刘老爷带着刘公子来请期的那天,姐妹几个挤在后头的屏风前,想看看模样,雪琪果然说的对,刘公子端的是风流倜傥,就是说话有点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过庶出公子像陈昭杰那种梗着脖子离经叛道的也不多,陈雪歌没有出来看,说是在屋里头秀嫁妆,雪琪撇着嘴一万个不相信  “也不是三姐姐你出嫁,何必与她置气,换了庚帖,不出今年她定是要出门的”小七和雪琪在回小香居的路上说着话  “我也不想,你们总觉得我脾气不好,我是不聪明,可也不算上胡搅蛮缠的,她总提平远候府,那是我娘上心,我哪里就想嫁进那里了”  小七挑着眉在她耳边狡黠的说:“姐姐的心思做妹妹的最清楚,只可惜如今那瑞哥哥身在饶州,也不知还记不记得姐姐的模样”  “坏胚子,惯会笑话我!看我不收拾你!”  小姑娘之间没有隔夜仇,亲姐妹更是如此,不过是你长得比我好,她簪子比我的贵重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摩擦,来了京城住到一处更加亲厚了起来  春日里平远候府设宴,京中略微平头整脸的人家想必都会去,王氏一百二十分的重视,亲自派人去把宝芳斋、抚月阁的人请进府,小七虽来京城时日短,也知道这两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裁衣裳、打簪子的店,普通金钗普通样式百两纹银上下,非重也、华之不卖,还叫着小七、雪娆、雪歌都挑挑,富贵迷人眼,看着满屋的珠光宝玉,饶是小七也有些腿软  “婶婶的心意小七领了,只是年纪小压不住金子宝石,这玉兰花的玉簪心思巧妙,做工也是精致,不若就这个吧”王氏的心思也是,雪娆雪缨年纪还小,便是等上几年也可以,大老爷的意思是赶紧把雪琪的婚事先定下来  雪娆撇着嘴随手拿一支红眼花嘴鸟头钗,镶着翠绿叶子好似活的一般,雪歌仔细挑了一支凤尾鹫柏翠玉石金钗,王氏眼睛一眯,那是自己挑给雪琪的,雪歌似是看出王氏的心思,把玩着头钗笑着说:“母亲是怎的,可是女儿挑的这钗过于贵重了?若是如此女儿便换一个就是”  屋里不只是宝芳斋的人,抚月阁的人也在旁边候着,吴氏抱着旭哥儿陪着老太太,上上下下这些人若是说出不愿,不出明日这个笑话就满京城了,王氏再不高兴也只能咬着牙笑着打岔  “歌姐儿可别这样说,咱们老爷虽然清贵,百余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捏着帕子在手里转好几个弯,雪琪不喜欢打扮,由着王氏给她挑  玉簪配翠色最好,可小七不为了出头,只希望在明天的宴席上安安静静的吃点东西,安安静静的回来,也隐隐希望雪琪赶紧忘了郑瑞,王氏给她择门良婿,从此夫妻恩爱,再无不妥,这样家中人人都好,否则这个郑瑞摆在这不上不下,终是祸患  平远侯府当真是勋贵人家,四方大门迎八方客,二门院子宽敞整洁,四面抄手游廊,环载着苏铁树,春日里绿荫点点,梨花大理石、红木圆柱,所看到之处处处透着将门侯府百年沉淀下来的古韵,同是勋贵,郑国公府差的当真不是一星半点  “可是陈家的夫人小姐?请几位安好,我家夫人和小姐在屋里等候多时了,这边请”来的是平远候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声音清脆不卑不亢,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要贵气几分  前脚踏进门,后脚就听着平远候夫人爽快的笑声:“可是陈家的人来了,赶紧进来”又亲自站起来往这边迎,拉着王氏的手入席,吴氏挨着王氏下座,老太太并未来,年轻人的日子不愿凑趣,镇国公府的夫人,威远将军府的夫人,国子监忌酒的夫人、尚书府、督察院、翰林院、郡主郡王府都有人出席,只这样的人家还请不到宫门王府的贵人们,饶是如此,宗室亦有人来,王氏见了更是坚定要与平远候结亲的念头  夫人们一桌聊得热闹,姑娘们就显得拘谨了许多,平远候夫人圆润看着是个好生养的,儿子倒是有一个,女儿确是不曾,今儿来的想必是庶女,不笑不说话,端着脸吃饭,一桌子人谁也不敢开口,若是在家中,小七是幼子,定是要撒娇活跃气氛的,只这是在别人家,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最清楚,一定不能冒头的,无人说话也乐得自在,低头猛吃饭就对了,桌上那道通花软牛肠,香软不腻,听说是京里远味斋名厨的手艺,出自宫廷,远味斋这道菜每日只做十份,不论身份,只要出钱价高者得,每日黎明时分起,一个时辰止,门庭若市  “陈家的姑娘诸位是没见过,出了名的好颜色,我们在天津时曾有过几面之缘,以后也是要常来常往的”隔壁桌传来平远候夫人的笑声  “我刚才远远的就看见的,前儿听说陈家二老爷如今与我家老爷同在翰林院,自然是要常来常往的”说话的是翰林院掌院的戚夫人  “几位夫人说的我和弟妹要不好意思的,哪里是好的,初初回来京城,日后少不得诸位夫人多帮衬的”王氏嘴上谦虚,眼神却是骄傲的,自然了她的女儿  众人点头称是,姑娘们不说话,饭就吃得快,小七两碗都见了底,放下筷子更不知说什么,倒还是翰林院的姑娘先开了口:  “这里是姐姐家,原也不该我做妹妹的张口,只我看姐姐妹妹们都吃的差不多了,早听闻侯府园子的花草不一般,总想着看看,不知今日可否有这个机会”清贵是真清贵,说话都似是山泉水,白净柔和,像南方杏花雨里的石板巷姑娘  话说到这,要是硬说不成,难道让全京城的人说平远候设宴,只在屋子里吃饭不成,平远候家的姑娘木着一张脸说:“那要问过母亲的意思”  说着真的就站起来去问平远候夫人了,众人表情各异,主人招待客人连去花园里走走都要过问主母,不是主母平日里苛刻,就是庶女过于胆小  “你这孩子当真是实诚,去就去罢,园子里有什么,还巴巴的来问我,可是怪我训你贪玩,今日就省得,和姐姐妹妹们一处,字就不必习的”平远候夫人笑着说  嘉瑾郡主一直没有说话,听了这句,嗤笑着说:“焉知不是夫人平日里过于严厉,看给姑娘吓得,夫人自己没有女儿,不知这女儿啊,水做的娇儿,哪里是成日里拘着习字读书的,难不成夫人还指望着府上出个女先生”  小七真是佩服宗室里的宗亲,上了玉蝶的皇家人,说话直接带刀,高不高兴也得生受着,有本事自己也生得皇亲国戚  “郡主说的是,我就是心气高,想着姑娘也不能薄带,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不学兵法,字总要写的好才是”平远候夫人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爽快,低沉了许多,顿了顿又说:“倒是哪日得空,我带着玉姐儿过郡主府去,让嫣儿好好教教”  郡主甩着帕子,不紧不慢的说:“嫣儿命好,得太后娘娘青眼,十日里总有□□日在宫中,和三公主好的分不开,怕是不得闲教导旁人”  “春日里赏花极好的,赶着去罢”吴氏柔声说,众夫人连声附和,这页也算翻过去了,不怪郡主挑剔,本就是不同大营里的人,坐在一起自然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那三公主是何人,五岁时就敢当众在御花园把宫女压进池子里淹死,先皇后之女,嫡长皇子之姐,自幼由太后抚养,这个郡主母姓姜并非皇室,因着是先皇后唯一的姐妹,先皇后因病逝世,皇帝不忍,特别赐封嘉瑾,嘉言懿行怀瑾握瑜,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外戚封号,铁板钉钉皇长子的人,而平远候府却不同,□□太宗便军功立世,虽后世子弟不才,可祖上的封阴在此,八皇子常年行走军中,威信不同旁人,想来平远候已是靠向八皇子的  小七跟在后面往院子里去的时候才觉得松快些,本以为京城繁花似锦,没想到是危机四伏,处处是不能招惹的,一个不小心不只是掉脑袋的罪过,如今也不过是短短几月,远没有饶州里暮雪阁屋顶上蓝天白云的清闲  “妹妹怎的走这样慢”刚才说话的翰林院姑娘放慢脚步,走到小七身边  “刚才吃的多了些,走不快”  “我就知你是吃的多的,话也不说,只低头吃那牛场”  “姐姐别笑话我,我惯爱吃的”  “你是陈家的七妹妹?”  小七瞪大眼睛问:“姐姐如何知道的?”  “看着年龄最小自然是最小的了,你多大了?我十三了”  “那果然是姐姐的,我十一”  “总也不差多少,平远侯府门前遥遥一望,便觉亲切,我叫戚瑶菲,小字子媛,你呢,可有小字?”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妹妹名叫陈雪缨,字沅芷,只家中行七,平日里都唤小七的”  “名、字皆出自楚辞,想必家中长辈对妹妹寄予颇深,那以后我也叫你小七,免得被旁人听去了小字”  “媛,美女也,人所援也。楚辞算什么,姐姐的字才大有深意”  两个人笑着跟在大家后面往园子里走,春日里的花开的最多,百花争艳,一时竟分不出哪朵最好看,最值得看的是园中的玉兰树,花白色到淡紫红色,大型、芳香,花冠杯状,花坳流落里的到底不如这里花叶肥厚  “妹妹可是喜欢玉兰?头上戴的,裙角绣的,连看花都只站这里”子媛笑吟吟的看着小七问  “故将清露作芳尘,芍药牡丹也是极好的,却少了些气节”  “我这妹妹十分爱玉兰,从前家中的花园里沿着水流全是玉兰树”雪琪看她俩聊天走过来接着说  “这位是我三姐姐,陈雪琪,三姐,这位是翰林院院首之女戚瑶菲”两个人见过礼也算是认识了  “侍弄花草复杂得很,我并非爱花之人,只在春日里多看几眼玉兰罢了”小七嗔笑  “你们可看见二姐了?”雪娆疾步走过来问  “并未,刚才是一块走过来的,又没拐弯,她能去哪里”雪琪哼了一声  “这里大得很,一时走远看花也未可知,咱们别去寻,若是再丢了可不好,不若寻个丫头找找吧”子媛缓声说  小七点头,要是说不了解,最不了解的当是自己这个二姐  “怎的净会给人添麻烦”雪琪嘟囔着,家中不和是家中不和,关上门陈家的事,可这样的事,却不能让外人知道,姐妹不和必定是有尖酸刻薄之人,至于是谁无需解释,总是姓陈就对了  戚子媛却看得清楚,暗中捏了捏小七的手,小七抬头冲她笑,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咱们再往里走些吧,这的花都看腻了”来的是国子监忌酒家的庶女,这个姑娘在宴席上小七有印象,只因与雪歌有几分相似,同是长眉入鬓,举手投足间略带妖娆  “再往前头接着二门,未免有男子冲撞的了”子媛拨弄着手上的珊瑚手串低声说  “无妨,总不过那边去,刚才有小丫头说陈家的二姑娘不知去了哪里,我们路上也可看看”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是让谁去二门,左右是往那边走,若是不去,未免矫情了些,只得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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