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捧着书靠在窗前床榻的软枕上，头发随意扎起，小七时常觉得五哥秀气，多是像吴氏的，明明是北方人，却有着江南姑娘的清秀模样 “娘，看书仔细眼睛”小七抱着红梅瓷瓶笑着说 “娘读书的时候不比你和你五哥多了，略看看不值什么，数九隆冬你还跑去摘梅花”看着小七抱着瓷瓶，连忙让吴妈妈拿下去，把自己的手炉塞给她 “上京路上一直就躺着，回来还是躺着，人都躺酥了的”小七撅噘嘴，又腻歪在吴氏身上，“娘，听人说正月十五京城可热闹了，我头回来，也想跟着哥哥出去看看” “胡闹，姑娘家如何能出去” “我穿哥哥的衣服，扮成他的小厮，闹花灯、猜灯谜，京中女子也可上街的” 吴氏点着小七的额头，“读书读的多，这心思也多，还敢扮成小厮，要是让你爹知道，必是要上家法的” 小七摇着吴氏的胳膊，撒着娇：“好娘亲，不告诉父亲，四哥哥说定要您同意才肯带我出去，我戊时上街就出去一个时辰，肯定回来！您就允了我吧” “他倒是聪明，出了事怪到他婶婶头上” “四哥想法离经叛道些，却还是好的” 吴氏拉过小七的手说：“去可以，一个时辰之内一定要回来；穿你四哥的衣裳，惯常的帕子玉佩簪子可不许带出去；不许离开你四哥，杰哥儿是好的，可你不许学他，凡为女子，先学立身，母亲不觉得女子不该怎样该怎样，只是世人多规矩，出去可不许让你父亲祖母知道，可记住了” 小七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吴氏，啪叽亲她一口，“娘，你真好！” 回了自己屋里就叫修竹去找陈昭杰，只说这事成了，可不许赖账，又叫修竹和玉菊正月十五那天跟着吴氏，男子衣袖宽大，需折几下才能穿下，长发束起倒有几分清秀公子的模样，陈昭杰在二门看见她的时候，借着月光，唬了一跳，白皙的笑脸上带着梨涡，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说她是小厮谁能相信 “我说妹子，不若我给你当小厮吧”倚着门上，一脸风流的摇着扇 “冬日里摇扇，也不怕冻着，公子还是赶紧走的好”这丫头入戏倒是快，陈昭杰砸着嘴赶忙跟上 这是小七来到这世上，头一次出家门，自由的味道真好！长安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往来商贩的吆喝声络绎不绝 “公子！你看你那个鲤鱼灯笼真好看！” “公子，这簪子真别致，你买给我！” “哇，四哥！四哥！你看那姑娘的裙子，灯笼一照泛着光” “四哥，咱们去猜灯谜吧，不知道有什么彩头” …… 一开始还记得自己的小厮身份，玩起来就嚷嚷着四哥，衣裳发簪什么好东西家里没有，三文钱的木镯子小七都觉得稀奇 “诶诶，这位公子，这是我的面！” 小七双手叉腰，鼻孔出气，陈昭杰把自己扔在这面摊，不知道跑哪去玩本来已经很生气，又不敢乱走，不过是去了前面看看字画，回头的工夫，就有人坐在她的位置上大快朵颐的吃着她的面 听闻声音，那男子抬头看她，半边脸镶着面具，一席白衣，小七看他眼神阴郁，就知道此人不好招惹，四哥又不知去了哪，想着想着声音就软下来 “这位壮士若是想吃面，说就是，我请你吃，今儿十五总要吃碗落灯面的，只是这样不打招呼，不合情理” “哦？不合情理？”白衣男子偏了一下头，一眼不错的盯着小七，被他看的心慌，等不得四哥，当下想着走，那男子却起身拉住了她 “不过是碗面，我断也没有为难壮士的意思，家中还有事，这就要告辞的”小七想挣脱他的手，却不料被攥的更紧，这里是闹事，不怕他做什么，只要想办法砸了附近的摊子，自然能脱身，男子似是看出她的心事，嗤笑了一声 “还当那小子眼光与众不同些，却也不过如此” 小七不明白他口中所说的男子是谁，却也来不及细想，脑子只转着如何逃脱，幸好这时四哥回来了 “你们干嘛呢！” “公子！”陈昭杰远远看着面摊前似有两个人在拉扯，近前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妹妹，连忙跑过去把小七拉到身后，对着白衣公子作揖 “这位公子，不知我的小厮如何惹恼了您，他年纪小刚出门，不懂规矩，若是错了我代他赔不是” 白衣男子不说话，仍是笑着看小七 “不必了，今日第一次相见，来日总有相见之时，我吃了你这个小厮的面，这笔账让她记着吧”说完，男子背过手走进人群里 陈昭杰拉过小七上下打量，见衣衫工整，长舒一口气，顿时跳脚骂起来：“你是个傻的吧，那人拉着你，你就这么被拉着，倒也不知道跑，平时看着是个机灵的！”又想起自个儿妹妹如今做小厮打扮，补了一句，“爷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是那人直接坐着吃我的面，我还没说上两句话，就拉着我，多亏四哥回来的及时，倒是你，丢下自己妹妹跑哪里去了！”小七更是有苦难言，扯着陈昭春喊 “爷们儿的事你少插嘴，赶紧走，一个时辰还得回家呢！” 这之后倒是拉着小七寸步不离的，街上还是繁闹依旧，小七却没了一开始出来玩的心思，吵吵的想回家 陈昭杰嘴里嘟囔，脚下却不停，“说要出来的是你，要回去的也是你，难怪老五总念叨着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小七是小人也是女子，自然是难养的” 一路笑着进了二门，陈昭杰冲着月光递给她一个银簪，样式简单，只上面镶着白玉兰，有些灵巧，小七路过嚷着要买，自己这个四哥喊着庸俗、廉价拉着就要走，想着他趁着自己吃面的工夫跑回去买，心中温暖 “四哥哥果然嘴硬心软的”伸手接了过来 “少多嘴，当做在饶州祠堂，还你给我拿的吃食，二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你赶紧的，说不准还得去祖母院子” 看着陈昭杰别扭跑走的背影，小七心里觉得四哥长大必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的，身上还穿着小厮的衣裳，不能久站，趁着天黑连忙往小香居里面去 “你今儿是怎的了，二婶说你身子不爽，昨儿见你还好好的，可就是折梅凉到了”雪琪进小香居就开始喊，拉了帘子冲进来，后头跟着雪娆 “两位姐姐怎的来了”小七总床上坐起说，“我未穿外衣就不下地迎了，修竹，给姐姐们上茶” “甭上了，喝了一晚上的茶水，肚子涨的很”说着嫌弃的看一眼雪娆，“你怎的也跟进来了” “就许三姐看妹妹，就不许我来的？七妹妹，你看看三姐，好没道理，她是喝的茶水多，我还没怎么上口，赶紧让修竹给我上茶，你这云雾茶极好，就喝那个” 小七左看右看，虽说平日里两个人也是不对付，没两句话就吵起来，今儿却难得的能彼此容下了，想来是在老太太那发生了些什么 “我今儿难受没能去给祖母请安，祖母身子可好？宴上吃了些什么” “你就想着吃，你还能吃什么，一碗粥了事！”雪琪看着她说 “今儿二姐出来了”雪娆用茶盖扶了扶茶水面上的茶叶，低声说，“好看是真好看，就是性子……” 小七这下明白了，想来是陈雪歌能出来走动，模样还不错，两个姐姐吃了心，正想着门外修竹隔着帘子喊：“姑娘，二姑娘过来了” 得，这下凑齐了，小七连忙高声喊着让姐姐进来，掀开帘先就露出一张鹅蛋脸，光洁细腻，后宅里也算是见过不少姑娘，有郑凤那样清丽的，也有刘直隶家表姑娘那样柔弱的，吴氏算得上清秀，自己颜色亦够得上乘，只陈雪歌有种说不出的仙气 “几位妹妹都在呢，七妹妹，姐姐特意过来赔礼的，来了这些时日，我身子不爽，没能和姐妹们一处，今儿听说七妹妹染了风寒，一个院子总该来看看的”声音甜腻，顾盼生资，长眉入鬓柳叶腰，穿着螺纹桃红色夹袄，披着雪白色披风，美则美矣，略微妖娆了些 “二姐姐这是什么话，本该妹妹先去拜访的，只今日早起就发烧，母亲如何也不让离床，年节里怕有妨碍，这才没能去拜会姐姐和祖母的” 雪歌掩唇咯咯笑了两声，两眼扫了一下屋子众人，也不落座，只盈盈的站着说话，“看着妹妹安好，我就放心了的”又转头看着雪琪，“平远候府可是好去处的，三妹妹也太不懂得母亲的心思了” 雪琪腾的站起来，皱着眉头说：“二姐慎言，嫁娶之事如何能容女子插嘴，若是要说定然是不如姐姐的，那礼部员外郎的庶长子听说模样也是风流倜傥，还是姐姐有福气” 雪歌嗤笑，“姐姐的事就不劳妹妹惦记了，若是有这个心思，不如想想你自己吧” “姐姐们光顾着说话，我这有小厨房新做的糕点，不若拿上来些，咱们边吃边聊，只可惜了外面冷，不然去林子里头赏梅也是好的” “你怕是自己想去看梅花吧”雪娆插嘴说，小七躺在床上笑，陈家还算是家中姐妹少的，旁支亲眷也不曾住在一起，饶州时年幼一块读书，长大后分的远，如今住进一个院子，难免舌头碰牙齿，说到底，雪琪脾气虽然大，可从未摆过嫡女的谱，也从未教训过妹妹们，雪娆有自己的心思，却也藏的好，只有雪歌是看不透的，员外郎刘家，与陈家门当户对，庶子娶庶女也算得上佳话，她若愿意何必一开始做那些样子，若是不愿意，今日又是怎的了，想开了，还是顺从认命了 小七不管她想什么，只要不破坏这个家，她便是再有心思也是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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