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芝芝很专注,她半俯着身,手里捏着银白色的细胞夹,慢慢地靠近林春杏的鼻尖。 躺着的林春杏明显还感觉到害怕,陈芝芝见她哆嗦了一下,又耐心地安慰道:“不疼的,疼的话你一喊,我就停下来。” 陈芝芝的声音被口罩捂着,有些嗡嗡的,害怕的林春杏没有听得很清楚,但陈芝芝漂亮的杏眸里带着浅浅的笑意,也有鼓励,更有期盼。 真奇怪,林春杏想,明明是自己求芝芝姐的,为什么现在好像反着来了呢? 林春杏的小脑袋瓜想不明白,也不敢与陈芝芝那双明亮的杏眼对视,她只胡乱地点了点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但是小睫毛还是颤呀颤的。 看到林春杏这样子害怕,陈芝芝捂在口罩里的嘴角不由得轻轻一勾,随即目光转回到林春杏的鼻子上,挑中她左侧鼻翼上的一小颗青色泛黑的小凸起。 陈芝芝把夹子尖尖的斜嘴慢慢地凑近它,手上稍稍用了些力道,斜嘴便叼住那个小凸起,她在心里大约估计了一下方向,手腕几不可见地往上抬了抬,夹子尖端就多了一小样东西。 那黑头不过头皮屑大小,和头发丝差不多粗细,长度只有微毫,通身是淡淡的青色,在春日明媚的光线之下,折射着些许油光,好像一粒饱满多汁的缩小版柚子肉,尖头还泛着一小点黑。 “疼不疼?”陈芝芝笑问着依旧禁闭双眼的林春杏。 只不过陈芝芝手上的动作未停,眼也没抬,全部地注意力都集中林春杏肉肉的小鼻头上,看着上面那一粒粒等着她慢慢挖掘的“柚子肉”。 林春杏没什么痛的感觉,只察觉到鼻尖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停了一下,随即又离开了。反反复复的,都没有停下来。 害怕的小胖杏现如今才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果真不疼。 她张开眼望向陈芝芝,本来想摇头回应她,却感觉到陈芝芝的手指隔着手套扶在自己的右侧鼻翼,大拇指把鼻尖往右侧掰了掰,想来是方便她在左边清理东西。 林春杏不敢动了,她怕自己一动,那尖尖的东西说不定就招呼进自己的鼻孔了,只好掀着嘴皮子,变着声音慢慢道:“不疼……” 陈芝芝没有应她,只微抬了眼,给了林春杏一个满是笑意的目光,随即又专注在自己的“拔柚肉”大业。 其实黑头这种东西,在陈芝芝眼里,它的生命力那是比荒原里的野草还要顽强。 老祖宗说了,野草是烧不尽了,因为春风一吹人家就又疯狂生长。所以老祖宗又说了,斩草那是一定要除根的。 可黑头就不一样了。 挤黑头这种事情,就跟在荒原上放了把火似的,没多会儿又旧态复萌。 你忍着剧痛,差点把鼻子当面粉团揉了,用着犀利的指甲不气馁地在鼻翼处铲来铲去,恨不得把犄角旮旯里的一丁点余孽都清理得一干二净。 等你好不容易觉得把它整干净了,鼻子已经被捏的红肿,皮好似也脱了一层,上面还布满月牙一样的指甲印,以及一个个急待被填满的“天坑”毛孔。 你心满意足了一点点,心想着鼻子以后都是美美哒。然后不过两天,它就再次被打回原形,填的满满当当的。 这速度简直比顽强的野草还来的快。 所以说,对待草这种生命,你可以除根。可对待黑头这种东西,你总不能把鼻子划拉开,然后再把里头的孔全堵住。除非爱美爱到连鼻子都不要了,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在陈芝芝眼里,一样是除黑头,细胞夹比起五指姑娘要靠谱的多,最起码你不用忍受脱皮疼痛之苦。 另外还可以避免挤完黑头一天几个小时不能见人的窘境,不然逢人就问你一句:“哎呦,你这鼻子是怎么了?”,回答起来实在尴尬。 不过,用细胞夹这种东西来对付黑头,那还是要讲究手艺的。 陈芝芝的手很熟练,她手里的小斜头总能很精准地夹住那一个个冒出头的小黑点。 这个时候,力道不能太大,否则很容易把黑头夹断,留了一半在毛孔里,实在让人浑身不自在。 到时候还得把尖头往毛孔里探探,把残留的东西挖出来,躺着的人痛不痛还两说,毛孔这么被尖头一戳,就够再往下塞进好几个黑头了。 可力道又不能太轻,太轻之后手上的力道便会下意识加重,然后变成上述那种情况。 陈芝芝大多数时候都能轻巧地把一整粒“柚子肉”从毛孔里□□,可总有那么一两颗会失手的,拔了一半,留了断了半截在里头。 陈芝芝的眉头微微一蹙,目光集中在那断了半截的粉刺上,她预判了一下,断了的半截已经被她拖到快到出口的地方。 这时候陈芝芝稍稍加重自己手中的力道,细胞夹的斜嘴微微馅在鼻肉上,毛孔口残留的小半截被这么轻轻一挤,随即跑了出来。 陈芝芝用细胞夹的尖头轻轻一点,那只剩一半的柚肉被她勾了出来,然后顺手抹在她左手腕的手套上。 现在她左手的白色手套的手背上,已经零星散落着淡淡的青粒。 因为陈芝芝的左手离林春杏的眼睛很近,林春杏把那些慢慢堆积起来的黑头粉刺看的很清楚。 “这个就是从我鼻子里取出来的?”林春杏忍不住好奇心,因为怕影响到陈芝芝,她依旧只能掀着嘴皮,慢吞吞地道。 陈芝芝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都不曾离开过那小小的方寸之地。 “怎么会有这么多?”林春杏打量着那些小小的,却不少的黑头粉刺,有些惊恐。 陈芝芝没有回答,反倒一旁望风望到无聊极的香桃跑过来探了探头,插了一句:“杏姑娘的不算多,我当初比这个多多了,小姐给我看的时候,我都下了一跳,我就想着,好家伙,原来我的鼻子这么大,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香桃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有些大的鼻子,笑着接道:“说不定小姐一挤完,我还能瘦个几两呢!” 林春杏闻言憋不住,不由得轻笑出声,躺在书桌上的身子都微微颤着,鼻子自不用说。 陈芝芝看着眼前一直晃的鼻子,秀气的眉头微微一皱,用目光示意林春杏不许笑了。 林春杏乐得有些停不下来,陈芝芝无法,索性直起腰舒展一下筋骨,顺道威胁一下两位乐得不停的人:“你再笑,待会我手一抖,说不定就戳你脸上了!” 陈芝芝又看了一眼擅离职守的香桃,瞪了她一眼,“你还不赶快去守着,我爹要是来了,咱们都得挨揍!” 香桃赶紧应了一声,撒丫子往窗户那边跑,望了一眼外头,报了声:“没来没来,小姐放心吧!” 这边的林春杏也安静下来了。因为鼻翼两侧的黑头粉刺清理了泰半,陈芝芝便换了一支直头的细胞夹,转眼对付起鼻头那一片。 陈芝芝在处理鼻子上黑头的时候,往往喜欢从两侧鼻翼慢慢清理到鼻尖,然后再是鼻孔近周和鼻梁两侧。 因为比起鼻翼,鼻头的粉刺相对来说比较好处理。陈芝芝一般喜欢先啃硬骨头,然后把享受的快,感留在后头。 鼻头上的黑头粉刺对陈芝芝来说,简直易如反掌。直头细胞夹在她手中稳而有速,陈芝芝目不转睛,看着个个青色泛黄的粉刺被她一一夹出。 她在脑海脑补,如果在高倍数显微镜下,这些粉刺黑头一定泛着油光,犹如鲜嫩多汁的柚子肉,一根根被她从小小的毛孔中□□。在即将脱离之际,轻轻地“啵”了一声,当真是美妙到极致的画面和音符,这个脑补让陈芝芝克制不住地颤了颤小身板,那是一种难言的旁人不能懂的兴奋和满足。 幸好她现在戴着口罩,要是让林春杏看到陈芝芝这般的笑容,只会觉得陈芝芝就和走火入魔发疯一般。 陈芝芝陶醉其中,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慢下来。 她正准备转战林春杏的鼻孔周围,窗边的香桃突然喊了一声:“老爷……老爷来了!” 香桃刚开始声音很大,喊了一半连忙把嘴捂住,急急忙忙地把窗户掩实,然后跑到陈芝芝和林春杏跟前低声喊着。 方才还满脸兴奋的陈芝芝,这时候身子一震,随即反应过来,把手里的东西往托盘上一扔,嘴里对着香桃道:“快!收起来!” 香桃明显是训练有素,她一手托着一个托盘,小跑到拔步床后的衣橱边上,前面还有一张小圆凳。她利落地往上一踩,把手里的两个托盘搁到衣橱上头,推到里面,保证底下的人看不见。 随即跳了下来,一边把圆凳往桌边挪,一边又用袖子胡乱的扫了扫凳子,好掩盖“罪行”。 小姐说了,老爷一来,第一要务就是保护小姐的宝贝,其他的都是浮云。 林春杏显然没有见过这阵仗,正躺在桌子上不知所措地看着陈芝芝主仆二人。 “快快快!快下来……”陈芝芝见林春杏还一动不动地躺着,口里连声催促她,又上前抚着林春杏的肩,帮她从桌上坐起来。 那厢香桃已经把放在一旁的笔墨纸砚重新摆到书桌上,因为太着急,东西显得有些乱。 “我爹到哪儿了?!”陈芝芝有些慌乱地问着香桃,要是让她爹知道自己背地里又在倒腾别人的脸,被揍恐怕都是小事了,要是被抓住,陈老爹发起火来,她都怕! “老爷……” “芝丫儿……”香桃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外头的陈宗顺喊着自家小姐的小名。 日头把陈宗顺的身影印在门上,投向内室的地上。陈芝芝和香桃惊恐地对望一眼,一时都没有出声。 外头的陈宗顺狐疑地“啧”了一声,下意识地又喊了一声陈芝芝的乳名,还伸手推了推门。 没有推开,看来是锁了。 “芝丫儿……”陈宗顺眉心拧了拧,声音抬高了点,又喊了陈芝芝一声,还一边伸手敲了敲门,想起两个徒弟的贼眉鼠眼,心中暗自琢磨着他家闺女到底在干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才听里头的陈芝芝应了一声:“爹,这就来!” ………… 小剧场: 某年初冬,正是草莓的季节。这是前几年刚从海外舶来的,这两年泉州市面上才买的到,不过也是相当紧俏。 因为陈芝芝想吃,虽然有点贵,陈宗顺还是喊了天冬去给她买。 香桃把一小碟洗好的草莓放到陈芝芝跟前,目光新奇地看着这以前没见过的果子。 陈芝芝抓了几颗递给香桃,然后从抽屉里抽出一根细胞夹。 香桃没有多想,便把草莓往嘴里扔,因为天冬说过,就这样子吃。不多会,她已经把几颗草莓干掉了。 然后香桃这才有心思去看自家小姐,只见她用着夹子把草莓上的一颗颗籽夹下来,再一一排好放在手帕上。 香桃顿悟,只当天冬说错了,害得自己把那些黑色的小点点也一起吞了下去。她慢慢回味了一番,不过滋味好像不错的样子。 等到陈芝芝把最后一颗籽夹下来之后,一旁的香桃看着已经和碟子里长得不一样的“干净”草莓,连忙拍手称赞道:“小姐,你真厉害,现在赶紧吃吧!” 陈芝芝“呃”了一声,望了望手帕上的草莓籽,神经兮兮地对着香桃说:“你说,我再把他们一粒粒装上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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