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幼禾掀了帘子方要上去,便见着从中伸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来,抬眼便见着杨静沅敛眸浅笑,一身大红的宫装刺的她微微眩晕。

她垂了头坐在右侧,便听见马车骨碌碌缓缓向前驶去的声音。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要你入宫罢?”她缓缓开口,眼里似乎带着浅淡而又虚幻的怜惜。

杨幼禾垂下的睫毛微微一颤。

“若你能仍旧待在三叔三婶身边,或许能平安喜乐过此一生,不求富贵,但终究是美满的日子,待十五岁时,欢欢喜喜的嫁出去——”她浅浅侧头,似乎被自己所描绘的景象带出笑意来。

杨幼禾将她的笑颜盯住,似乎在这个女子和善的脸上看出她从来没有发觉的偏执和疯狂。

“我那时和你一般大小,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靠着大街的院子墙边,听着外边熙熙攘攘的声音。”

“我听见小孩子们嬉笑着跑过,听见父母斥责儿女顽皮,听见卖货郎挑着担子叫卖的声音,听见路口有对卖馄饨的夫妻的家长里短的谈论和吆喝声,他们每日都是那般欢喜而满足,她的笑声似乎要将冬日积雪融化般的温暖。”

“所以,有一日,我便想看看,看看那对夫妻长得什么样子,那女子是否如团花般貌美惹人怜惜,那男子是否如声音那般醇厚俊朗。”

杨幼禾见她忽然又垂了头,面上浮现出失望而无奈的惆怅,叹喟着开口:“待我见时,才发觉那女子不过是普通妇人,双手粗糙,衣摆还打着补丁,那男子更是低矮,顶着圆滚滚的肚子——”

“那妇人笑着问我,声音一如往常黄鹂般的欢喜动听,她说,小姐,来一碗馄饨吧——”

杨静沅抬了眼,似乎自嘲般伸出手:“不该吃那碗馄饨的——”却又顿了顿:“到今日想起时,都是这样告诉自己,只是我知道,那是我吃过最好的一碗馄饨,烙在这里。”她用手指了指胸口,复笑的明媚;“没有任何佳肴比得上它。”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

“现在想想,真是狼狈,他递银子给我的时候笑的灿烂,那般美好的一个人就这样伸出手来,而我是个吃了馄饨忘带银子的傻姑娘——”

杨幼禾怔了怔,似乎无法将杨静沅口里的人同竹园所见到的陪伴在柳芙音身旁的男子联系起来,同样是温柔体贴,却是对着两个不同的人。

她朱唇微启,面上才带了好看的光,像是又回到了十四五岁的活泼样子:“他说,馄饨配着街尾陈家的酱油醋才好吃,漆黑如墨的眸子满是笑意,他说。若姑娘哪日还想吃,忘带银子的时候,不妨叫上他——”

“后来荣亲王府派人来提亲,我得知是他时,几乎要欢喜的发疯,我跑遍京城所有的铺子只为挑最好的料子做嫁衣,日日笑着同母亲讲以后的日子。我原本以为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杨幼禾见她的眼里透出悲凉的神色,红衣如炬,几乎要在这狭小的马车里燃烧干净。

杨静沅阖了目,片刻后却仍旧笑的绚烂:“你与少恒,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杨幼禾仿若如遭雷击,几乎被她一句话生生卡住了喉咙。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杨幼禾的神色:“少恒是个极好的孩子,既有胆识谋略,又有谨慎卑恭,而且又是个看重感情的人,太子和世子都很赏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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