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学哥哥叫井生妹妈妈,叫江茂保爸爸。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爸爸叫江茂树。
但桃之知道她还有一个爸爸,她甚至有点羡慕她有两个爸爸,虽然有一个爸爸似乎不会回来了。她指着天上的风筝对青青说:
“你爸爸对你真好。”
青青的两只小手比划起来,她的口齿比桃之伶俐许多:
“我爸爸还给我做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猫头鹰风筝。”
桃之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
“我爸爸也会做。”
“我爸爸做的比桌子还要大。”
“我爸爸能做得比房子更大。”
……
两个小孩没头没脑地攀比起来。井生妹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瘦得像个小猴的女孩,硕大的书包挂在她身上显得异常滑稽。
“桃之,你好有派头呀,你要去哪里呢?”
桃之并没有回答井生妹的话。
“你吃早饭了吗?”
桃之还是没有回答。井生妹知道桃之耳朵不灵光,笑了笑没有计较。
井生妹把风筝系在屋檐下的窗户栏杆上,天上的风很大,风筝安全地落入她们的视线中,线崩得直直的。桃之觉得自己的心也在风筝上飞着。井生妹把青青放在地上,然后拍了拍桃之说:
“你们两个一起玩,不许打架哦。”
她转身进了屋子,过了一会,手里拿着一颗煮熟的鸡蛋走了出来,俯下身子塞到桃之手里。
桃之看见她丰满的胸部像放了太多水的面团,在衣领间滚出来又滚进去了,她穿的衣服不像其他陂里的女人穿的那种粗布斜襟衫,而是阔领的雪纺。
“吃吧。”
井生妹的声音很温柔。桃之好久没有吃过鸡蛋了,就算在爸爸没有破产之前,她也很少吃,家里的鸡蛋都会被奶奶藏起来,留着卖钱。
“你们就在这里玩,别乱跑,我干活去了。”
井生妹一扭身子,消失在门内。桃之在井生妹家吃完午饭,觉得困了,才慢悠悠地回到家。
那天上午的桃之总觉得有件事还没做,但她什么也没想起来,书包始终悬在屁股上。刚走进家门,她发现王别英也在。王别英从凳子上站起来,她的声音尖尖的:
“你去哪里啦?怎么没到学校来?”
桃之呆立在原地原地,不知所措。英富冲过来,抬手甩了她一个耳光。她没有承受住这个耳光,像一颗鸡毛毽子飞得好远,然后轻飘飘地掉落到地上。
“为什么没去上学?”
面子挂不住的英富的眼睛里仿佛有烈火在燃烧,声音像爆炸之前的热水壶发出的尖锐鸣叫。王别英跑过来,抱起躺在地上大声哭着的桃之说:
“没关系,没关系……今天先不去了,明天你再来学校吧。”
王别英一边拍着桃之的后背一边回过头对英富说:
“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孩子呀。”
“我在井生妹伯婆家玩。”
颤抖的桃之哽咽地解释了自己的去向。英富的表情充满了失望,他伸手指着桃之,晃动好几下才说:
“这孩子没用了,分不清轻重的。你不想读书,那以后都不用读了,女孩读书没用的。”
桃之是在这一天才朦胧地意识到上学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然爸爸怎么会对她大发雷霆。
王别英走后,英富勒令桃之跪在后门边上的石板凳上。这张石板,跪得最多的人是小叔英华,现在轮到她。她跪在石板上的时候一直哭,哭累了就把头靠在隔断厨房和上厅的木墙上,直到整个人毫无意识地滑落在地上。实在看不过眼的李双琴把桃之抱了起来。
“这么小的人,竟把她给折腾睡了。”
她迈上楼梯小心地踩着步子走,怀里的人轻轻地呓语:
“妈妈……”
李双琴愣神了一下,不知道桃之叫的是自己,还是叫的是她亲妈。自从那一次威胁桃之不许叫自己妈妈之后,她真的听话地一句也没叫过。
这个孩子,挺犟的。
翌日,桃之还是没有去上学,她那张被打过的左脸像蒸过的馒头肿得高高的,受到连累的眼睛也睁不开了,身子灼烧起来,她反复地在睡梦中尖叫,惊醒,哭泣……
放牛妹背着她去蓝河村打针,顺便到幼儿园和王别英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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