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北风呼号,败枝枯草,寒鸦哀鸣。

大雪纷纷扬扬飘了起来,四野里渐渐白茫茫一片。

木屋、马厩、茅棚被雪覆盖。

一双清晰的脚印伸向远处……

在牧场营地外的一处高地上,李郁郅神情凝重地目视远方雪野,一脸悲鸣。他的身边站着朵儿,神情不安。

雪,依然飘飘。

他的身边站在朵儿。

朵儿泪眼婆娑说道:“我知道你难过,父亲没了,遇到这事哪个都会伤心,我也很难过。都这些天了,你一点笑容都没有。”

李郁郅万分痛苦:“朵儿,我心里难受。”又他指了指胸口:“这里很痛! ”

朵儿抓住李郁郅的手,安抚:“我太知道失去亲人是啥滋味。我父母没了时我刚刚记一点点事,那个时候我天天哭,以泪洗面,可……”

李郁郅望着朵儿:“对呀,只有自己遇上了,才能感受什么叫撕心裂肺。公孙袤前不久满身是血来到咱们牧场,我还挑衅与他摔跤,我可真混蛋啊!”

朵儿摇晃他的胳膊:“袤儿不会怪你的。”

李郁郅说:“我知道,他是我的好兄弟。等着吧,我一定要从军,去杀胡人!”

朵儿攥紧了李郁郅的手,抬起放在自己胸口,满怀深情。

雪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面对面站着,彼此呼出的热气哈在脸上都能感觉到。过了一会,朵儿与李郁郅又背对背了。原因是李郁郅坚决要去从军,朵儿难以割舍。在李郁郅看来,爱上一个人不能给她安稳的生活,他内心会不安,甚至不敢直视她炙热的目光,只好转过身。

李郁郅为难地开口叫一声:“朵儿……”

朵儿眼里含着泪花:“你说,我听着呢。”

李郁郅说:“我得实话告诉你,等明年天气暖和的时候我就要离开牧场去长安。”

朵儿咬着嘴唇:“我知道,你要去报仇。”

“可当兵打仗是要死人的,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倪裳婶子,你看她多孤单可怜哪!”李郁郅说出内心的担忧。

朵儿把手指头塞在嘴里,痛苦地咬着。

李郁郅转过身:“朵儿,我说的是真话,你别哭呀!”

朵儿极力控制:“没,我……没哭……”

片刻的沉默。

雪花静悄悄地飘着。

李郁郅心里不好受:“我离开后你要好好的,听到了没?”

朵儿低着头回应:“我等你!”

李郁郅更加不安:“你别等我,我实在不忍心……”

两串泪珠在朵儿的脸上淌下来。

李郁郅眼眉都是痛:“朵儿,我心很乱……别哭了……你把我的心哭乱了……”

朵儿任泪水在脸上刷刷地淌着。

李郁郅还想说什么:“朵儿,我……”

朵儿擦了一把眼泪:“你别说了,我的心都快碎了。”说着朵儿撒腿往山坡下跑去。在雪地上滑倒了,朵儿爬起,继续往前跑。

李郁郅远远望着,轻轻唤着:“朵儿……”

栅栏边,雁儿在草垛旁边的空地上用木铲堆雪人。

雪渐渐停了, 不远处,公孙袤抱着干草走进羊圈。

雁儿喊叫:“哥哥,快来帮我堆雪人。”

公孙袤回应一声:“等会,我给羊添完草就过来。”

就在雁儿和堆雪人的时候,朵儿从从木桥那边跑来,低着头冲进栅栏院门。

雁儿和公孙袤不解地望着。

雁儿问:“姐姐怎么了?郁郅哥欺负她了?”

公孙袤想了下:“不会吧,郁郅哥那么喜欢朵儿姐姐。”

年少的人哪里懂得哥哥姐姐心里的爱与痛。

到了夜里,公孙袤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了成纪大爹:“大爹,今天朵儿姐姐从外面回来哭了。”

赵成纪明白是怎么回事,感叹道:“唉,朵儿那娃娃心里装着郁郅,一个痴心娃呀。”

窑洞里土炉子离得木柴火焰正旺,很暖和。

公孙袤说:“郁郅哥说他翻过年就去长安,大爹,我能和他一起去吗?”

赵成纪说:“你们都有深仇大恨,你还小,等过些年吧。”

公孙袤盯着炉子里燃烧的木柴:“我已经告诉郁郅哥,要他等我,我过两年就去找他。”公孙袤的言语听似平静,但眼里已经闪耀着仇恨火焰。

“唉,都是该死的胡人闹的。”赵成纪叹气。

此时在那边的木屋里,炉火也正旺,劈柴“啪啪”作响。李都尉夫妇在说话,朵儿坐在小凳上做针线活。

明惠说:“听外面有人回来,说胡人总算退走了。”

李都尉说:“朝廷答应‘和亲’,还送大批粮食、布匹和金银。”

朵儿抬头问:“爹,朝廷真要选‘公主’去漠北?”

李都尉说:“也就是王府的翁主, 不可能选真公主。”

明惠接话道:“不管是谁家的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辈子回不来了,可怜哪!”

李都尉在自己手掌捶了一拳:“这算什么事呀。我恨不得披挂再上阵,和胡人决一死战。”

明惠说:“听说这是朝廷的‘休养生息’策略,也行,只要胡人退了就行。”

李都尉咬牙:“不管啥策略,这样做让人总觉心里憋屈。堂堂长安城,竟然被匈奴兵在外围给困了这么多天,这是我大汉的耻辱!”

明惠附和男人的话:“唉,谁说不是呢。”

在炕里玩羊拐的雁儿插话:“爹,什么是‘和亲’?”

李都尉说:“就是汉人家的女儿去给胡人做女人。”

雁儿说:“胡人杀人放火,我长大了才不嫁给胡人当婆娘。”

明惠嗔怪道:“这孩子,又乱说了。”

朵儿低着头只顾做针线。

明惠看看朵儿,又望一眼李都尉,吩咐朵儿:“朵儿,天不早了,带妹妹到耳房去睡吧。”

朵儿收拾手里的针线活,站起身。

朵儿招呼雁儿:“走了,雁儿,该睡了。”

雁儿不情愿:“再玩会嘛。”

朵儿站到炕沿伸出手:“走,咱们到那边我给你讲女娲娘娘的故事。”

雁儿高兴了:“那好啊。”

朵儿背转身:“来,姐姐背你。”

雁儿顺从地爬在朵儿被上,双手抱住了姐姐的脖子。

出了堂屋门,在廊檐下朵儿说:“这死妮子长个子了,越来越重,姐姐都背不动你了。”

雁儿撒娇:“不嘛,人家还小。”

到了耳房里,小姐妹俩脱了衣裳,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朵儿说:“娘把炕烧的热热的,被窝好暖和。”

雁儿侧身看着姐姐:“你答应要讲故事的。”

朵儿给雁儿掖了掖被子:“好,咱们讲故事。盘古开天地后,女娲娘娘着手造人,用黄土捏好一个,一放在地上就满地跑了。”

雁儿说:“我听赵大爹说,女娲娘娘和她哥哥就生在咱们湫水边,是他们兄妹一起造的人。”

朵儿说:“都是些传说,谁知道哪个是真的。”

雁儿冷不丁:“你和郁郅哥哥将来也像女娲娘娘和他哥哥那样造人吗?”

朵儿害羞:“说什么呢,你个小妮子,这哪和哪的事。女娲那是神话故事,不能当真的。”

雁儿捂着被角偷笑。

“你们想造人,还不好意思,羞羞。”

“死妮子,你越说越不像话。”

雁儿把整个身子没入被子里,嘴里不知还说些啥,嗡嗡的听不清楚。

雁儿的话让朵儿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家里人都知道她的心思在李郁郅身上,特别是爹和娘并没有反对,说明他们是认可的;难过的是郁郅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朝那,等再见面不知是什么年月了。李郁郅说他从军后要上战场,枪来刀往的,什么事都会发生,他不希望她像倪裳婶子那样一度孤苦伶仃。这些顾虑朵儿心里明白得很,但她就是放不下他,即使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她会坦然面对,不后悔。

就在朵儿脑子里乱哄哄的时候,那边的木屋里,李都尉和明惠也还没有睡。

李都尉问:“我怎么觉得最近朵儿话不多呢?”

明惠回答:“老李头没了,郁郅伤心,惹得朵儿也难过。”

李都尉似乎明白了:“这两个孩子真有那个意思?”

明惠点头:“是,能看出咱们朵儿很上心。”

李都尉说:“郁郅那孩子挺不错,将来对朵儿会好的。”

明惠叹息:“唉,可现在郁郅一门心思都想着去从军,朵儿将来可咋办呢?”

李都尉说:“也是,那丫头心思沉,得慢慢开导。睡吧。”

明惠说句“我去个门外”,便裹紧衣袄出了木屋。

待明惠从屋外回来,李都尉已经脱了衣袄进了被窝。

明惠开始宽衣:“这下雪天外面真冷啊!”

李都尉掀起被子一角:“来,快钻进来,被窝里暖和。”

明惠上炕钻进男人的怀里,觉出了温暖,体会到的是幸福:“抱紧我,让我暖暖。”

李都尉照做了,并在老婆的额头亲吻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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