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父亲和母亲:
今天四邻八舍当中有许多有身份的先生和他们的夫人到我们这里来吃午饭,主人设盛宴款待他们。艾萨克和乔纳森,还有本杰明在桌旁侍候。
艾萨克告诉杰维斯太太,这些夫人们不久将来参观这个宅邸的房屋,并怀着好奇心想来看看我,因为当说笑话的时候,她们好像对主人说:“唔,理查德先生,听说您有一位女仆,是我们这个郡里最美的美人,我们想在离开这里之前见见她。”
“你们太给她面子了,夫人们,”主人说,“这小女孩儿是长得不错,但不像你们说的那么美。你们知道,她是我母亲的侍女;因为她亲属的身份都很低微,所以我母亲在临终的病榻上曾经向我推荐,要我照顾她。她年轻,而一切年轻的东西都是漂亮的。”
“是的,是的,”有位夫人说,“您的话说得不错。但是,即使您的母亲没有这样善意地向您推荐,那美貌本身倒也的确是包含有好多优点的,因此,我毫不怀疑,像您这样英俊潇洒的先生(就像大家认为有的人需要那样),并不需要别人开导,就会在佳容丽色面前,自动向她表现得慷慨大方的。”
他们全都朝主人哈哈大笑;他似乎也陪着他们笑,但又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的,我的眼光跟其他人的不同;因为大家对她的漂亮谈论得很多,我听了以后认为超过了它实际上应受称赞的程度;我刚才说过,她是长得不错;但是她最大的优点在于她谦逊,有礼,忠实。
使得与她一道工作的仆人们都喜爱她,我的女管家特别溺爱她;夫人们,你们知道,杰维斯太太是个很有眼力、善于辨察好坏的女人;至于在这里的乔纳森,还有那年老的男管家朗曼,据我听说,如果他们是年轻人,那他们是会为她争风吃醋,相互打架的。是不是这样,乔纳森?”
“我可以发誓,先生,”乔纳森答道,“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有谁能比得上她。阁下家里所有的人对她全都抱着同样的看法。”
“你们听到了没有,夫人们?”主人问道。
“唔,”夫人们说,“我们很快就要去拜访杰维斯太太,并希望能见到这位十全十美的佳人。”
我相信她们现在正在向这里走来,不久我就会把其余的事情告诉你们。我真巴望她们已来过,又走了。为什么她们要把我作为她们开心解闷的话题呢?
哦,这些风姿优雅的夫人们还是到杰维斯太太的办公室里来拜访她了,其实那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如果我做得到,我真想不在场;我确实走进了那间内室,因此她们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我。
她们总共四个人,其中三位分别是阿瑟夫人,布鲁克斯夫人和托尔斯小姐。
阿瑟夫人住在小山上宏伟的宅邸内。托尔斯小姐是个单身的女士,然而年纪不会小于三十岁了,大家都称她为小姐。另外一位是伯爵夫人,她的姓很难记住,我已把它忘了。
现在,如果我不会让你们念累,我将向你们稍稍描述一下这四位女士的性格和外貌;我知道当我不满十二岁的时候,你们一向并不讨厌我对人物的描述。
好吧,我这就开始啦。
要知道,阿瑟夫人是位面貌清秀的人,看上去今后可能会发胖,但她对这很不在乎;她的脸形相当漂亮,不过在我看来有些男子气。她有着出身高贵人们的气派,并仿佛想借此来表现,她期望人们会这样对待她;
她不论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无拘无束,而且沉着冷静,根本意识不到她所说的话语或所做的事情中有什么缺点;据说她在家里在一些小事情上很容易生气动怒;她不时提醒她丈夫,他跟她不是门当户对;虽然他也出身于一个有身份的家庭,但她的祖先似乎仅在两个朝代以前就已被授过爵位。
不过,总的来说,她在怒气消失之后,脾气并不坏,有时对身份比她低下的人也相处得很随和;而据杰维斯太太说,戴弗斯夫人更容易生气动怒,比阿瑟夫人更容易发火,但她也有比人强的才能,也更慷慨大方。
就有身份的先生来说,阿瑟先生还算得上是个品格高尚的人,但他似乎好酗酒;其实这里所有有身份的先生们差不多全都酗酒,只有我的主人例外,他没有这种恶习。无论是为他还是为我自己着想,我都有双倍的理由但愿他没有更坏的恶习!但现在暂且不去管它吧。
布鲁克斯夫人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却是名门望族的后裔。如果我从她那傲慢的神色来猜想,她那姿态就跟社会地位很高的人一样高傲;由于她身材高大、瘦削,神态又令人难以亲近,因此当她往下看一个人时,就好像表露出极为轻蔑的神色!
然而她在家里脾气不坏;她说话不多,但装腔作势,想让人们把她看成是个眼光敏锐,洞察一切的夫人。她的丈夫脾气很好,不过十分喜爱拿严肃的事情来打趣逗乐,特别是婚姻生活,只要她夫人不在身旁,他就不断地拿它来插科打诨。
有些人认为他的这种特点是由于他富于机智;但是我记得仁慈的老夫人曾经说过,“任何人只要能说一些耸人听闻并令人深思的话,他就会有机智的名声。”
伯爵夫人不仅由于她那桩婚姻而身份显赫,她自己的出身也是高贵的。
你们发现我对门第与出身噜噜苏苏地写了这么多,难道不感到奇怪吗?
假如我存心夸奖门第,那我势必要因此而对自己作出很低的评价了(如果我了解我自己的思想的话);其实相反,我跟一位诗人的想法相同:“美德才是唯一高贵的①”,这句话我曾听到别人引用。
①引自乔治·斯特普尼(Gee Stepney)。他这行诗的原文应为“唯有美德才是真正高贵的”(Virtue alone is true Nobility)。
但是我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进入上层人士的家庭时,甚至连我们自己也确实会沾染上这种虚荣心的;虽然我们不能自夸我们自己的门第和出身,但我们有时会因为我们主人的门第与出身而洋洋得意。
不过,就我来说,我倒并不这样;我看到有些人由于祖先的功绩,而不是由于他们本人的功绩而把自己看得很高,即使他们有最高的身份,我也总忍不住对他们这种荒谬的表现感到好笑。因为那不就等于说,他们知道他们没有其他的长处了吗?
我这样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是多么奇怪呀!
让我来继续叙述这位伯爵夫人的性格吧。我这么随便地谈论这些身份比我们高贵的夫人们,请不要认为我太冒失无礼!
这位夫人的身材并不优美,但神态十分和蔼,因此人们都尊敬她。不过,她尽管外表上和蔼可亲,但却有一副仿佛不容被吓倒的气派。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总觉得如今女性美的一个主要特点仿佛在夫人们的脸上已经消失不见了;她们不但自己不知道脸红,而且还对任何脸红的天真年轻人哈哈大笑,笑她们粗俗土气,没见过世面;
我曾不止一次听见她们不停地讲笑话和一语双关的俏皮话;她们自己也承认,她们讲时就像那些先生们一样自由随便,毫无顾忌。
不管这些自由会给她们的机智带来什么声誉,但我认为对她们的心灵却不会增光添彩——因为,“心中丰富的思想由嘴中说出来”这个说法不是已受到严厉的指责了吗?②
②《圣经》中《马太福音》第12章中说,耶稣问法利赛派的人:“你们这样邪恶,能说出好话来?”法利赛派是古代犹太教的一个派别,《圣经》称他们的成员是言行不一的伪善者。
这位伯爵夫人的丈夫(是什么原因,使我把他的头衔给忘了?)好像是一个坏人,而且也是一位坏丈夫,夫人与他相处得很不幸福;大家都知道这个情况,但他是一位勋爵,并不在乎社会的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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