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楼连干几碗酒下肚，兴致明显高涨不少。盯着慕容公子道：“这种志向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年始皇出巡，威势绵延天下，沿途观者如过江之鲫，其中又有多少人豪气顿生，但是成功的，有几人？”
慕容公子沉吟片刻，正要作答，王重楼却失望的挥挥手，：“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你居然还要思考，看来你是没怎么读过书，那你凭什么登临大位？”
慕容公子脸上浮现一抹红晕，颇为着恼道：“我本是鲜卑族人，为何要苦求汉人书中之理？这天下，我自有马上去取！”
王重楼目瞪口呆看着变得自信满满的慕容公子，实在不知如何评价他的这番“高论”。
想了想，王重楼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大宋也好，大辽也好，大理、吐蕃也行，一个皇帝突然不想干了，看你比较顺眼，要禅位与你，你登基之后，打算怎么干？具体点，最先要做什么？”
听得这个假设，众人都一副古怪的神色，但还是齐刷刷看向慕容公子，看看他如何作答。
慕容公子开始还是一副不屑神色，随着思绪越深，额头已经遍布汗水，双眼一时都失去了焦距，他每天都思考如何才能复国，可是复国之后，他真没考虑过？
大雁没打下来，古人一般没谁去争论烤好吃还是煮更美味；不像现代人经常在被窝里琢磨中了五百万就去干这干那。
王重楼淡淡一笑：“你没想过。你自诩鲜卑人，那为何不去草原率领部落崛起，反而在中原奔走呢？”
王重楼挥手打断慕容公子的欲要说出口的辩解，继续道：“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在很久以前我听说过这么一件事，一位将军也打算造反，手下兵马还不少，多年的沙场同生共死，还几次三番为了兄弟们的军饷与上官力争，手下兄弟对他当然也是死心塌地，恨不能肝脑涂地的回报他，可他却依旧不敢露出一丝要反的苗头，你说为什么？”
王重楼不理会低头沉思的慕容公子，自问自答道：“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是朝廷的将军。如果他失去了这层身份，还成了反贼，那么他手下这群在战场上，甘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挡箭的兄弟，会毫不犹豫的回头砍下他的脑袋去领赏。”
王重楼看了一眼呆滞的慕容公子，问道：“你现在还觉得你能收尽天下群雄之心吗？你凭什么呢？”
王重楼起身斜靠在栏杆上，望着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金光的湖面，头也不回的道：“你可以不读书不读经义子集，但你要复国，谁给你的胆子不读《史书》的？自始皇直至当朝太祖，哪一个开国君主不是一时翘楚，当世豪杰？你看了他们所走的路，也不至于在这里听我说这些……”
顿了顿，看看一众低头聆听的众人，心底不由好奇，“难道我真的说的好？”顿时谈性更浓。
“始皇当年是‘奋六世之余烈’，看你的现状，应该没有‘余烈’继承，那么你做大事的班底何在？”一指黑衣汉子道：“一问三不知”。又指向波光嶙峋的湖面：“满口‘非也非也’那个？你搞笑呢？”
不理会已经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慕容公子和一脸恳求之色的王语嫣，看看对自己女儿怒目而视恨其不争的李青萝，继续火力全开，非要教教这个外行，什么是‘干大事’不可。
“始皇陨落，天下大乱，才有项、刘的趁势而起，可他们的班底，恐怕你随便在外面拉个蒙学稚子都能脱口而出，但是这些人又有几个是出身江湖的？”
“光武刘秀，拿他对你说我都感觉是对他的侮辱，骑头耕牛出村没有一兵一卒，却延续了大汉江山囯酢，当然，他也曾在‘太学’读过书，你，差的不可以道理计，学不了他。”
“汉昭烈帝刘备，早年求学，逢乱世与手下兄弟领兵纵横天下，在遇到诸葛丞相之前，天下虽大却无立锥之地……”
“还有唐宗、宋祖你还要听吗？你说，他们谁是靠在江湖厮混而组建班底，取了天下的？”
“这其中大都是生逢乱世，可除了汉高祖，还有谁没读书？谁敢确定高祖真的没有读书？话说回来，现在如果是乱世，你，真的有机会吗？如果将来乱世来临，你的子孙又有几分成算呢？”
“你看看历代成就大事之人，除了汉高祖等聊聊几人，这哪一个不是世家大族？就连现如今军中大将的亲卫，都多是同族同乡，你连兄弟姐妹都没有，孤家寡人一个，你打算成什么大事？”
不理会目瞪口呆的众人，羞愤欲死的慕容公子，黑衣汉子急的手足无措，那包三哥刚一回转，还没来得及换下湿衣服，就被王重楼随手制住，杵在太阳下晒着。
“你的志向是国事，可你做的却尽是江湖事。当今天下是什么时代？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时代；百战军功又如何，‘东华门唱名方为好男儿’的时代，你居然骄傲你不读书？”
“现在别说做皇帝，就是把这姑苏城划给你，你治理的好吗？如果以姑苏为基本，向外扩张，该往哪个方向进发，谁留守？谁领军？军事谁管？政务谁管？你真的心里有数？”
“再说了，现在是太平时节，难道你想搅乱它？然后再趁乱而起？那我劝你最好善良一点，即是对别人，也是对自己，历朝历代搅乱天下者，无论原因，没一个有好下场。”
王重楼端起酒碗，看着天边的白云，想起多年后那场浩劫，口中喃喃轻叹“靖康耻，犹未雪。靖康耻，犹未雪……”
众人一时没听清，都抬头奇怪的看向这个奇怪的“长辈”，不知道他是否在怀念还是遗憾什么？
察觉到众人奇怪的眼神，王重楼收回思绪，打算埋下一颗钉子，反正不可能比那结果更差了，试试呗！
“看你的样子恐怕快三十多了吧？还有你身边这几位。你们的兄弟姐妹有多少？子嗣呢？”
慕容公子这时心气被消去不少，没有注意王语嫣期盼的眼神，低声苦笑道：“我们终日奔走，哪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这些细枝末节？”
王重楼又被他的奇思妙想震惊了一下，不可思议道：“你认为这是细枝末节？你没听清我说的成大事者都是世家大族吗？世家大族之所以是世家大族最基本的就是人多啊！”
“人才是根本啊！三国乱世之时，四世三公的袁家如果不是分成了两家，哪还有什么三国啊？”
摇摇头，以无比惋惜的语气道：“无论天时、地利、人和你都没有机会，这不是江湖争雄，是争天下，你，差的太远了！就算现在朝廷知道了你的志向，也最多就是一个酒后笑谈，翻不起什么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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