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一怒,竟然要大家全都站着!两个比较老实、脑子不太灵光,虽然有时也随大流闹腾一下,但并不多么调皮的,觉得冤屈,便抢着说:“先生,俺不是,俺没干,俺真没干!”
先生走到他们跟前说,“你们没干是吧?那你们就揭发,谁干的?你们揭发了就算你们立功,你们先坐下。”
可他们两个在课间的时候都被大海叫着上了茅房,回来不多会儿,就上课了,他们的确没看到是谁干的,但他们发誓自己没干。先生根据这二十来天的观察,觉得这两个学生说的应该是实话,他们不会说谎。那么干这事的,剩下的就是那三人。他又把大海排除在外,他觉得大海不会干。开学以来大海的表现令他满意,大海又是太公的孙子,太公要求那么高,太公的人品那么好,他的孙子怎么会做这种事儿?况且大海还是班长,因此他认为不可能。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两个。他眉头一皱,对,那个最高个子的刚才拍着桌子大笑,定然是他!先生便走到大个子跟前,突然大喝一声,“董大雷,你给我出来!”
董大雷打了个哆嗦,一脸愕然地看着先生问道:“为啥叫我出来?”
先生道:“不用装,定是你干的,除了你,别人干不出这好事。”
董大雷不服,“梆!”一拍桌子,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叫道:“先生啊,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呐,真不是我干的呀!”
他越这样叫喊,先生就越觉得是他。最终,这位董大雷同学受到了警告处分,并且通报给了他的爹娘;他爹娘为此专门来向先生和宋太公赔礼,还给先生送了十升麦子。
董大雷受到处分之后,专门找到他,质问:“班长啊,你不能这样欺负我吧?我可是你的忠实小弟呀,我无比忠诚于你,可你怎么能往我的身上泼脏水呀?”
大海直言不讳,道:“哎呀,就咱们仨,你就承担了呗。要不然,谢小强也得受处分。这事是他干的,你们都没看到,我看到了,但我不会揭发他的,谁让咱是好兄弟呐!对不?再说,我也没说是你,是先生硬摁到你头上的。我只是没法替你说话。”
这件事,令先生感觉到了学生的厉害,也明白了教他们有多难,尤其是这些家伙越来越不想听他讲课,背书也越来越慢,甚至在让他们背韩愈的《师说》这篇文章时,居然没有一个背过的,他寄予厚望的宋大海,站起来也只背了两句:“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然后就说:“先生,不好意思哦,我也背不过。不过,人家韩老夫子都说,让你解惑,你就为俺们解一下惑嘛。”
先生差点气懵。他很不明白,这么短短的一篇散文,五个人居然都背不过,宋大海还来反将法。他就敲着戒尺训斥道:“你们是要造反吗?你们不想上了?你们吃的饭都哪去了?你们的脑子都废了?你们要挑战为师我吗?啊?”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太公耳朵里,太公专门把大海叫到自己跟前,先是和风细雨娓娓道来,将他们宋家良好的学习传统,将宋江、宋清当年上县学的时候是如何刻苦认真,学业成绩又如何的优秀,讲给大海听。太公以为这种耳提面命、循循善诱式的教导,定能引起大海的共鸣,也能在大海的心灵上产生巨大震动。可他万万没想到,大海居然说道:“爷爷,你是孔圣人的忠实信徒,俺们都佩服你,可是孔圣人没教人说谎话吧?你怎么能......?”
太公一听这话,立刻愣住,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嗯?我怎么说谎话了,我什么时候说谎话了?你给我指出来!”
爷爷这种陡然提高、满是怒气的斥问,本是想吓住大海的,可大海却冷静但略带调侃地说道:“爷爷有没有说谎话,我说了也不算,事实为证嘛。我在县学读书的时候,听一个年长的老师说过,我宋清叔叔那时候成绩老是倒数;说我爹学业成绩还可,但也是一般般。人家还说,倒是没想到我爹能在县里做官,还做得那么顺。你编出这故事,说他俩多么多么优秀,不就是拿他们来压我吗?你就直接说我不行,要么就告诉我说怎么办就中了,何必靠说谎来压我呢?这不大好吧?你是怎么教导我的?我听老师说过,自身正不令则行,可要是自身不正哩?”
大海这一番话,简直就是戳到了太公的肺管子,把他憋得两眼大瞪、脸色通红,半天都没喘上气来。他没想到大海居然掌握了这样的情况,也没想到大海居然如此顶撞他甚至羞辱他。当然,老人就是老人,老人吃那么多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太公憋了半天涨红的老脸,眨了眨瞪起的大眼,喝问道:“你听谁说的?我的儿子我不了解吗?你用这些话来堵我,不就是为自己不好好学找台阶吗?你就不想想,我办这个私塾为了谁?不都是为了你?我搭了这么多本钱,费了这么多心血,你要是不好好学,对得住哪个?”
大海不再像以前那样,在爷爷面前总是害怕胆怯,反而有点挑战的味道,说:“我干嘛非得要对得住哪个?我只要求对得住我自己,我又不是为别人活的。”
这话可真把太公给噎住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孙子会说出这样的话,简直荒唐!他大瞪着两眼看了大海半天,问他:“你,你这些歪理谬论是从谁那里学来的?简直不可思议!”
大海道:“跟你们学的呀,县学里的先生,你找来的这位郑先生,也有你老人家,你们不都是一套一套的教育我们吗?”
太公没话说了。自从大海被县学退回来,他想了很多办法,安排大海跟着小五小郑还有管家学了一圈,本以为他已经真正悔过自新了。可事实上呢?看来前期自己那些感觉都只是错觉,对自己这个孙子,还是丝毫不能放松,也不能大意。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就只挥了挥手说,“走吧走吧,回学堂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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