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门下的混乱直到南玄武卫带着大批人马前来驱逐方被迫止息,因应天门前的半条街属千秋县治,在此闹事的考生便被套上绳子拖去了千秋县公廨,交由千秋县令处理。
千秋县令的脸色可想而知,他真是受够了这群无法无天的读书人!
去年聚众妄议朝政之事他险险脱身,还以为自此平安无事,谁承想今岁甫开年便给他来了个更大的“惊喜”,这些人做什么不好,偏偏跑去应天门闹事,进门走两步便是尚书省都堂,这不是正对着元青的脸扇巴掌吗?他这千秋县令算是因为这帮歹徒做到头了!
千秋县令问也不问,当即命胥吏上杖刑,每人先杖二十再说。
这二十杖打得民怨沸腾,县署外围观的考生越发激愤难忍,翻天波浪似的一股股涌入县署。
千秋县令高喊胥吏维持秩序,又派人去喊南玄武卫前来,威胁这些目无法纪的考生要将他们解送大理寺处置。
县署外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将其他声音完全淹没,抗议之人愈来愈多,白衣拥塞街巷,宛如下了一场凌乱的飞雪。
裴奚二人看了一会儿感觉无甚乐趣,这世道早已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玩崩了,外有南戎入侵公主和亲,内有饿殍盈野易子相食,还有什么比内忧外患无休无止更可怕、更可悲的事呢?
没有了,再混乱也不过如此。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听过路行人大骂元青之徒无耻之尤,然这不过是一些陈词滥调,骂得再多再凶狠也于事无补,而林正和亦一如既往地获得了众多支持与赞赏,还有纷至沓来的同情。
元青对林正和一直怀恨在心,此次趁皇帝再度病倒,他开始不遗余力地抹黑打击以林正和为代表的寒门官人。
先是元党交口贬斥林正和出身低微,鼠目寸光,心胸狭窄,不堪为股肱之臣。
紧接着,国子监祭酒蒲自清上表,批判寒门学子读书庞杂不专,“无钩深探赜之功,多浮光掠影之弊”,因而多各行其是、师心自用,为人做官皆刚愎浅薄,所以才会发生贡士胆大妄为、肆言污蔑朝政与官人之事,令世人徒增笑柄,看轻朝廷。
吏部随即附和,称凡此恶行,皆因著书众家各执一词、莫衷一是所致,应罢黜百儒,专一学问,使天下读书人不谋同辞,为朝廷尽忠竭力。
皇帝病笃,哪有心思管臣子说了什么、想做什么,凡事允元青一如既往,自行决断。
元青得了皇帝准许越发如虎添翼,立马拿林正和开刀,勒令其永守望京,令国子监自作经义通本颁布各州县,又以“不通经义”为由罢黜官僚六十八人。
林正和得知消息大为愤慨,自恨为祸首,故不顾禁令仓惶上京为无辜同僚讨要说法,无奈被拒之门外。
应天门外那十几个被扒掉公服的官人俱是言官之流,上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下至补阙拾遗、太子司直,加之反对蒲自清的国子监博士、直讲,皆以“动摇人心、危害社稷、煽动国是”等罪名被窜解。
裴靖听得直翻白眼,“元氏此举可谓司马昭之心,他是想趁陛下有恙之际把持中朝喉舌,好教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没想到他已坐到如此高位,却还是这般睚眦必报。”奚迟感叹着,悄悄摸向裴靖的手,见对方主动相牵,不禁大喜过望,赶忙牢牢握住,说话的声调都轻快了许多,“宴哥说,经义通本早在年前便已开始准备,他只当是国子学要换教材,没想到是要用在科举上。”
“陛下这次的病大概是好不了了。”裴靖有些担心宁宴,不知宁宴往后该怎么办,也不知文御究竟靠不靠得住,至于宁宴和长平郡主的婚事更得重新考虑。
奚迟略有些惊诧,“你竟不知,太孙成婚的日子提前了一年多,从明年五月挪到了下个月初,正是为了给陛下冲喜。”
裴靖闻言一愣,“李大娘能参加婚礼吗?”
奚迟不解,“为何不能?”
“她掉白渠里了。”裴靖想起上元节那夜的遭遇,将李英娇落水之事一五一十说与奚迟听。
以李英娇那样娇生惯养的体质,寒冬深夜被冰水一泡很难安然无恙。
“这是天家大婚,日子是定好了的,她病得起不了身又怎样,抬也得抬进东宫。”奚迟说着眉眼一弯,浅浅笑起来,“你一路上连救三名女子,真是保佑女子的神仙娘娘!”
裴靖却开心不起来,“我若真是神仙,定保佑你不被选做新太微,余生安然,保佑宴哥得偿所愿,前程顺遂。”
太微常年跟在皇帝身边,知道太多秘密,做过太多私密的事,少有皇帝敢问心无愧地将太微留给新帝继承,故皇帝殡天后,太微亦要入陵殉葬。
太子文城修道二十多年,丹药可没少嗑,文御的病便是从此落下的根,这对父子恐怕皆非长寿之相,继任二人的太微与判了秋后处斩无疑。
她满怀担忧地握紧奚迟的手,对方感觉到她的心意立刻给到更温热的反馈,她偷偷瞥了眼两人交扣的手指,耳尖偷偷一红。
“不会的,也不会选你,营里还指望咱俩赚大钱呢。”奚迟轻声宽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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