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担心火堆会被寒风吹灭,一夜不敢合眼,无声地拒绝着燕赵雪代守的请求,固执地坐在火堆旁往里面扔干叶子。

好歹熬到天亮,终于雪止日出,燕赵雪抵挡不住困意,早已沉沉睡去。

裴靖将倚在她肩头的燕赵雪轻轻放在火堆旁,把李黎的头颅拎到外面埋了,又将地面踩平,这才转身往回走,谁知一抬头,正见燕赵雪站在门边,手浅浅扶在墙壁上望着她。

对方与她对上视线,立马红着脸低下头,扭身钻进破屋。

裴靖扯了下嘴角,感觉事态走向有些诡异,想解释,又觉得莫名其妙,不知该从何说起。

燕赵雪就着雪水洗了把脸,又搓了搓头发,将手指插进去一点点捋顺,在脑后打了个结。

裴靖站在一旁看着,深觉这套动作流畅自然,毫不生疏,看来是个吃过苦的。

既然能吃苦,那就好办了。

她扶燕赵雪上马,二人重新启程,去往望京。

望京作为陪都其实早已名存实亡,君臣已有百年不曾驻跸于此,这里的中央官署与官职多用来打发那些在中央无法立足的官人,以及供年长的重臣栋梁养老。

尽管城市规模和规划与大邺一模一样,但与大邺隆重严肃的政治氛围不同,望京已成为完全的经济城市,胡商汇集在大邺,而海商汇集在望京。

在银钱的堆砌下,望京奇瑰绮丽的氛围比之周遭的海滨城市有过之而无不及,城中街道比年节的大邺还要拥挤,金银玉石灿若朝阳,丝竹管弦不绝于耳,袒露着胸脯与手臂却披着雪白皮草的丰腴妇女大声说笑着往来,男男女女摩肩接踵。

好一座浮华、奢靡、风流开放的城市。

裴靖一进城便直奔别业。

虽说是别业,却与达官贵人在城外围建的庄园别墅不同,这处房舍是个带大院子的三层小楼,位于东市旁的繁华地段。

宁宴想开酒肆,厨子、博士、账房一应俱全,都是凉国侯府出来的旧人,用着很是放心,可不巧的是,房舍刚修缮完毕他便加入了北玄武卫,成了朝官,不能再经商,而裴靖和奚迟的行程一向紧凑,没有时间辗转两地筹备酒肆开张,于是计划便搁置了,小楼一直荒废着。

去年年初,厨子等人自己打理着做成了邸店,宁宴担心被人弹劾,便想将邸店挂在日躔卫名下,天市虽答应帮忙,但要求此处成为营外落脚点,顺便做点情报和装备生意,缓解“六曜”和财务的压力,宁宴原本也没有明确的规划和目标,自是天市怎么说便怎么办,邸店遂就此经营起来。

裴靖此次前来是便受宁宴委托查看经营状况,顺便招个懂行的人代为打理,她不知燕赵雪懂不懂行,不过直觉说可行。

她教人带燕赵雪去后院安顿下来,得空上街扫了堆衣裙与胭脂水粉回来,这趟活下来一万金还没挣到不说,又搭出去将近一千。

裴靖心疼得厉害,暗叹这趟任务出得不值,加上购置药材的钱,一共搭进去近三千金,赔的都是她自己的本,也不知燕赵雪何时能还钱,万一遇人不淑,她怕不是要倾家荡产。

她正发愁如何跟天市索取买药钱,收拾妥当的燕赵雪端着一碗茶粥出现在她面前,盛装的美人果然不同凡响,美得她目眩神迷,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张口要钱,霎时间理解了那些为美色所惑的昏君。

燕赵雪见裴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由得双颊飞红,羞涩赧然,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低头看着足尖。

“坐。”裴靖指了下对面的位置。

燕赵雪局促入座,浅浅跪坐在软垫边沿,“恩公有何吩咐?”

“恩公”这个词听着得有七十岁,裴靖翻了个白眼,“我姓裴,行十一。”

“是,十一郎。”

燕赵雪出口便是最亲昵的称呼,裴靖也不反驳,眼下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营酒肆和还钱。

燕赵雪惶恐起身,“妾不会经营,妾可以扫洒刷碗,做饭也成。”

裴靖思忖片刻,厨子和杂役都不缺,只缺一个店主,“不会去学,别开成花楼便是。”

燕赵雪闻言脸色涨红,许是想起自己说过的浑话,立马举手发誓,“郎君让妾做什么妾便做什么,断不会再回头做那种营生!”

“他们在隔壁等你,你只管经营,不必担心有人找麻烦。”裴靖离席,打算回屋小睡片刻,“过两日我便离开,往后看你了。”

话音将落,燕赵雪扑上来抱住她的手臂,恳求她不要走,或者允许自己跟她一起走,“洗衣做饭妾都会,暖床侍奉妾也会,十一郎请不要扔下妾,请带妾一起走!”

“不行。”裴靖断然拒绝,她不需要有人给她做这些,她只需要一个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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