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不笑,认真地捡棋,好像他的确是在受罪。片刻又应道:“您就是跟那本书学的下棋?”当时老爷子说:给小孩带本围棋书,最浅的就行。他以为是给毛毛或哪个邻居家的孩子。
“嗯。”她想起那本六毛四分钱的书,羞窘不已,那本书真的太浅了!应该是给小孩子看的,开篇从围棋盘有十九条线教起,简直和看图识字差不多。她低头捡着棋,感觉空气里弥漫的冷淡疏离的气息正借着玻璃棋子微微的凉意顺着指尖向上游走,刚刚凝神下棋时还不觉得,现在一罢手,她立刻就重新感到了那种奇怪的审视,那种即使只在对方的脑子里游走她也能够感到的气息。
她看着桌上捡棋的手,修长白皙,微微的骨感,这样的手若能有一些热血的温度,不应该是一双很好的朋友的手吗?她悄悄在心里叹息,不知道怎么办。她不太会做主人,也不太会交际,更不知道怎么对待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客人。下意识想找一个可以依靠或者可能解救她的人,刚转过头,不远处正和跃进、平安看录相的伟健正好抬起头来,和她目光一碰,一只嘴角扯了起来,
“你输了吧,”那人弯着一只嘴角走过来,沙发里正在下弹子棋的宋国治和谢淑颖也放了棋凑过来。几个人都不懂围棋,所以开局没多久就全走了,伟健走的最早,但这时却兴致满满,好像看她输棋比看她下棋更有趣:“有走上三招吗?”他这样问道,嘴角照例瘪着调侃的味道。
“没有。”她把手收到桌下,用掌心温暖指尖的凉意。那个人眼神微闪,瞥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意,嘴上却安慰道:
“春生的围棋很厉害,你第一次下,他让你三招,你能走四招就不错了。”
她抬头看说话的人,微微舒了一口气,好像这种幸灾乐祸让人很舒服,也好像即使不舒服,他来了便什么都可以化解,她再也不用担心。
对面的人在伟健一过来就已经站起来,这时便看着她:“这是您第一次下围棋?”
她不知道这语气里有什么,就是觉得那疑问里面掺杂的东西很奇怪,抬起头,看那双眼睛隐在淡茶色的眼镜后,波平云静,不懂字面里的怪异怎么到了眼睛里就能了然无痕。“嗯。”她低声用最简单的字应道,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在伟健开口了,声音带着幸灾乐祸后的快乐余味:
“你看你嫂子学得会吗,春生?”
另一个来围观的人也开口了,口气是好奇的疑惑:“嫂子,这个怎么看输赢?”是宋国治,他趴在桌子上,认真地看着棋盘上未捡完的残棋这样问道。她还没等回答:她也不会算。就听见:
“嫂子思维缜密,颇精战术韬略,假以时日,必是高手。”目光平和地看向她,再转向伟健:“大哥不会没看出这种过人的聪慧吧。”
她立刻就在那平和底下感到一种猎狩的气息笼罩进空气,好像一只野兔,看见自己已在枪的射程之内,也同时看见猎手在好整以暇地擦靴子。
“我也不会算。”她轻声回答了宋国治的问题,看那个人小眼睛眨了眨,然后嘴巴弯起一个明亮的笑容,好像另一只野兔,就那么阳光明媚地跑了进来:
“那你不怕他骗你呀?!”他这么大声地质疑道。她就笑了,心好像被那明亮笑容的光晃了晃,细碎的舒展。
“是吗,”她听见伟健大笑:“那我就不担心了,那肯定能学会!”
冰云没有再接受宋国治下弹子棋的邀请,借故去了厨房。这是伟健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她也曾担心他们会不会喜欢她,可担心的事就这么发生了,她却不知道怎么办。冯春生,他是谁?为什么?听称呼他们好像是按年龄排了长幼,那应该比朋友更亲密,但伟健却并没有提前说明他们的关系。介绍的时候也没有介绍这一部分,是不想给她压力?还是不想她知道?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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