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中旬刚过,天气始暖,长安东、西两市越发繁忙,运送一锺锺酒浆甘醪前往师子圈,公卿外戚又在观赏角抵手搏耍剑,平帻庶民的日子苦了很多,出门伐茭草,用踏碓舂米,田地也要始土、窖粪、条桑。
长安官寺的便坐,气氛比起往日多了几分焦躁。
小重檐的黑瓦廊庑门口,站着数十名角抵手,头不着冠,只束发髻,赤着上身,穿短袴,腰系长带,皮肤露在外面丝毫不嫌冷,一个个膀大腰圆,浑身都是肥膘,像是一头头人形的大彘(zhi,猪)。
朱安世暗自思付,饶是以他手搏猛虎的骁勇,杀死一名角抵手也需五十金。
他只认钱。
除了天子以外,上到公卿外戚,下到平帻庶民,都有一个市价。
五十金足够说动他出手杀死一名县尉。
市价高达五十金的角抵手,廊庑门口足足有数十人,全是南皮侯窦彭祖养在第舍贵里的家奴,每年耗费钱帛多达一县赋税,只为供他享乐嬉戏。
窦彭祖头戴三梁进贤冠,身穿一件茱萸锦深衣,紫褐色布料,朱红色花纹,以带着短梗茱萸纹与菱纹、空心点子组成重复循环的图纹,工序繁杂,极其名贵。
唯有中二千石以上的公卿,以及列侯外戚,方能穿得起茱萸锦。
窦彭祖躺在一张锦榻上,身体胖如球,像是一个四肢短小的大肉球,下颌的赘肉很多层,满是肥膘的角抵手在他面前都显得瘦小。
旁边,站着几名女婢,手里捧着漆盌,盛满了蜜浆和挏马酒,不停喂给躺在锦榻上的窦彭祖。
清瘦的张汤看在眼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肚子内也有一种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
挏马酒是乳酪,本就是很油腻的饭食,又在乳酪表面浇了一层蜂蜜做成的浆。
张汤只是闻到味道,几乎受不了甜腻的滋味,肚子一阵翻江倒海,如若不是性子坚毅,早就跑到黑瓦廊庑外面呕吐。
窦彭祖一脸的享受,吃在嘴里,露出甘之如饴的神情。
“南皮侯。”
贾子光躬身站在旁边,愤愤不平的说道:“阳翟原氏私藏甲胄,完全是构陷,不过是郭解公报私仇,在长安做出灭人满门的罪行,试图用私藏甲胄掩盖过去。”
京县做官,难就难在公卿列侯众多。
不过是杀光了都亭十余个闾里,其中一个闾里闳门里巷的一户人家。
放在其余郡县,最多惊动县尉。
京县却惊动一位列侯,还是外戚窦氏的一位列侯。
窦彭祖说道:“来人,去把那个小小的都亭长郭解抓来,扔进本侯的彘圈,倘若他能从野猪的嘴里活下来,便饶他一命。”
窦彭祖生性残忍,效仿天子的师子圈,营建了一座彘圈,其中全是体格很大的野猪,任何东西都吃,甚至比起熊豹还要危险。
野猪是平齿,吃人能把骨头都嚼碎,最后连个渣都不剩。
窦彭祖每次脾气暴虐的时候,杀了身边的家奴、女婢,往往扔进彘圈毁尸灭迹,尸体被大量野猪吃的干干净净,血迹都被舔干净。
不会留下半点的罪证。
张汤想起自己曾经不顾劝阻,坚持前往彘圈查案鞫狱,看到密密麻麻的野猪,体格庞大,满身筋肉,气味更是骚气冲天。
他忍不住头皮发麻。
任何人扔进彘圈,顷刻间就被密密麻麻的野猪吃光。
“爰书已经封存。”
旁人在窦彭祖面前早就吓傻了,张汤却硬着头皮说道:“郭解无罪,按照朝廷的律法,任何案子的审理一旦封存爰书,便已经结案,南皮侯无权抓走郭解,何况他是官寺的一名少吏,穿着官衣,佩戴青绀绶象牙印。”
郡太守不敢得罪南皮侯窦彭祖,何况是长安尉。
在旁人眼里或许是个长吏,在窦彭祖眼里不过是个小小的京县县尉。
窦彭祖斜瞥一眼张汤,张着大嘴说道:“本侯不是在与你商谈,你也不配与本侯商谈,去把赵禹叫来,长安令勉强能与本侯说话。”
张汤一脸的严苛,站在便坐的门口,下定决心保证汉律的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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