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虹孙媳与她弟弟都在外面读书,亲家母一个人在家,好像她家是在进村的边上,那男人时不时半夜骑单车去喊门。虹妈也是没办法,当年在家喂了猪鸡鸭,离不开家,又不能跟虹爸讲这事。煎熬了好几年。那天本是探听雾孙有两房妻子她内心有没有意见,她就说了这事,意思是如果虹虹有两个妈妈,她们两人在家就不怕咯。其实虹虹爸爸在外面偷不少婆娘,虹虹妈妈说,与其偷偷摸摸,还不如女婿那样大大慷慷,家和家旺,女人间还有商量。这个亲家母是有根基的女人,如在从前社会,是个管大家庭的好媳妇。听亲家母说,她家婆婆也是个好媳妇,如果在神农听到了,应当去陶家走一回亲戚,结识一下那个老太太。
奶奶感慨着说,一户人家,出了能干的男人,发家可能容易,但如果没一个能持家的媳妇,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程家有幸,据老太婆的观察,程家三个孙子的媳妇都是有根基的女人。雾孙读书带回家的那个西安姑娘也是有根基的姑娘,只是热衷写文章嘛,适宜做有丫环的太太。
程阵雾笑了一下,夸奖奶奶眼光有功力。虹虹家妈妈和小婶婶都是美人,在农村,丈夫又不在家,肯定有打主意的人。
当年爷爷每次送肉来,都带五双筷子,一般是十个同学一人一根筷子串起来吃。那个年龄真想吃肉,尤其那些家庭条件差的同学。虹虹家家庭条件好,每周她爸爸都有送吃的东西过来,一般是腊肉黄豆炒辣椒,没少给我吃咯。经常是我在想难题时,虹虹偷偷摸摸地打开瓶盖,用手拣一块腊肉塞我嘴里。如果这辈子没娶虹虹,真的感觉有负她,对不起她。
奶奶说,你爷爷打小这性格,有女人缘。老头子从不干农活,解放前反正不用干,骑匹马到处交朋结友。偶尔带你二奶奶出行,老头子就牵着马走,两人一边走一边打港,老头子对老二还是疼咯。
现在帮我们家守房子的那人父亲是我们家的管家,什么事都打点得熨熨帖帖。管家儿子一家现在帮我们守房子,将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你叔叔每年付工资给他们,将家里的土和下屋的土全种了菜或红薯,队上分的田也种了禾。这户人家的后代,我们程家要重用厚待,这是一个有好传承的家庭。动乱时期,老管家经常半夜带儿子过来问家里缺不缺吃的,两父子每次都挑一小担米过来。是你爷爷说家里光景不差,让他们搞好自己的生活,不用送吃的过来。这次后不再送米了,但过年时还要送几条腊肉过来。家里那些没分的山林契约,全帮我们保管好。还有家谱也帮我们收藏好。雾孙读大学那年才送回这些东西。
到了搞公私合营时,你爷爷先是组织人烧木炭,包着县政府各机关冬天烤火的木炭供应,每次都多运不少过去,送给那些管事的人家里用。多运的木炭,在这边就是多砍些柴多烧两窑火,运嘛,你爷爷反正有办法,用杉树绑成双层排再放木炭。炭运到了,还能额外赚些卖树钱给大家花,回家就走路回家。
搞了几年,去供销社工作了几年,闹饥荒那一年,老头子一看形势不对就辞职回家,说他要救族亲。对了,小燕妹几的爸爸就是顶你爷爷的缺咯,小燕爷爷跟你爷爷是小时候的朋友,你爷爷回来救乡亲,先转到蔡家,跟小燕爷爷说,让桃平,就是小燕父亲,去供销社顶他的缺,当时可能花了些银元,老头子回来没说,小燕出生做三朝酒喊老头子坐上席那天说了几句。这回你爷爷相当于做了两个修行的好事,一是帮朋友的孩子得了份工作,二是救了一大寨子的乡亲。
老头子一直以拯救族亲为己任,那年没你爷爷回家,估计会要饿死更多的人,山下的人饿得都吃土吃草了。随你太爷爷送肉与米那次,沿途看到了有饿死的人。你太二奶奶为什么没去?就是你太爷爷知道二婆婆看不得这情形,没我与大婆婆那样心硬。回来婆婆讲沿途见到的惨状,二婆婆听了还哭了起来,在家里后宅那座观音像前焚香念经跪拜了很久。
在两个婆婆的心目中,这场饥荒,百姓受苦,是清朝那小皇帝造的孽。当年那三岁小皇帝登基,本让他说‘百事宜早’,他竟然说成‘百姓吃草’,这话几十年后应验。作为皇帝,真不能胡说八道的,当朝不应验,总有一天会报应的,不出一甲子咯。当年你太爷爷说蒋先生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动不动骂‘娘希匹’,总有一天,天下会脏话流行,后面不是‘他M的’充斥,有些人还以为这话很有威风,真是一种文明沦丧。
雾孙你看咯,天下总有一天离婚成潮,因为有人在正式场合套用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无法可治’。娘要嫁人,如果是和平年代,丈夫不会死这么多,只能是离婚再嫁。可能要在程家立个规矩,如果不是媳妇偷人,不允许离婚。这两天要跟五老组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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