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睡的并不踏实,只是拿定心思后,就把那些放到一边,自己明显也轻松不少,尽管只睡了半宿,到了第二天精神却是很好。用过早餐,丸子依然是乘汽车去上工,我们挥手告别。明宇到我身边,对我说,左右无事,他想再到大闸门那里去看看,看看那父子都结交的是哪些人,哪些又是什么人。我只对他说不必,我把釜底抽薪的想法给他说了,明宇也说这样是最好的,断了他们的念想。这烦心事本来就不想多想的,有了解决之道就自然揭过不提了。想想这段时间,因那对父子,我的情绪一直也不高,不知道是不是也影响到了丸子,也有对丸子不够关心的地方,想着就对明宇说,中午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和丸子一起,就像当初我们几个在茗都时那样,自自在在的,随性找个看得过眼的地方就好。说话的时候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只是说完后,想到美鹤子已经不在,心下黯然,也感觉有些失言。明宇却似并没有注意到,点头说好,可是有些时间没有这样了,也是很怀念那时的岁月。我们家去,把事情都安顿好,也言明要出去走走,不在家里吃午餐,让他们在家也自在一些。东伯他们也是自那父子离开后,方才松了口气,他们自是知道生恩难还,虽说多是有些厌恶的,却又不得不遵循着自己的本份,只不好表露出来。我和明宇驾马车出了门,看着时间还早,把马车赶到医院附近,找了个地方寄存后,就漫无目的在周围街上闲逛。路上正好看见那汽车,也遇上了那司机,和那司机讲,要么随我们闲逛,要么就回去,我们今日会和丸子一起上下班的,要是回去的话,明日再来家中接丸子上下班。那司机选择了告别,我们当街分手。我和明宇没有先去医院,就这么闲逛,只今时不同往日,那时的我们都是单身,无拘无束的,虽年龄和经历以及认识上会有一些差别,心思上却相差不多,能玩也愿意玩,还能玩到一块儿。今时的心境和那时又有不同,人也有差异,至少在年岁上那也是有十年之久的往事了。上午的时间并不算久,因为把家里打理好后才出门的,出门的比较晚,只稍稍的闲逛,也逛出了不一样的感受和不一样的心境来。稍逛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差不太多了,就找了个西点店,挑了一些丸子平日喜欢的吃食买了一些,我们就到医院去了。医院里的丸子简直是个天使,娇艳动人又活力四射,在人群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我们只稍稍的远看,静静的等着,也不出声打扰她,简直是一种享受。当丸子不经意间转身,发现我和明宇正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时,丸子差点高兴的叫起来,只是胳膊一挥,身体小跳了一下后,又觉得不合适,就羞红了脸,实在是手上还带有手套,手里还有工具,不然就似要捂脸了。她这小女儿态的娇羞实在不像是一个年近三旬的女士,只丸子的身形、体态、肌肤一直都很好,即使说是二十岁,也会有大把的人信的。我们只是远观,并不靠近,丸子看了看时间,朝我们招了招手,我们这才过去她身边。丸子和同事们招呼后,先带着我们回了她的医生办公室,丸子的是个单间,至于她是否有资格享受单间办公室,这当中是不是有樱桃家的干涉,这些都不是我关心的,只要丸子高兴、充实就好,而且她越是舒适,我也越是高兴。世上本来就有太多的不公,我是一点都不介意把这些不公可以尽可能的给丸子更多一分。想来这总不至于让天会因此薄一分,地由此厚一厘,我自然也不是第一次到丸子这里来,当然也为她感到欣喜。”

“丸子让我们稍等,她去净手、换了外套后,就和我们一同离开医院,到街上来了。丸子对这份差事看得很认真,而且她也确实从中收获了不少,所以我需得要尊重她的想法,这样的话,中午的时间并不是那么充裕,没有太多闲逛的时间,就边走边寻。找了个看起来还算顺眼,环境也算雅致的西餐厅,我们登门而入。只明宇拧着的、原本是给丸子准备的西点有了一点小麻烦,侍应生原本准备伸手去拦的,可能是感觉有些唐突,才出言婉转地对我们说,他们餐厅也是提供甜点的。这些倒是无伤大雅,只有些煞风景,还好,那侍应生的反应不激烈,应对的也算得当,还不致影响大家的心情。丸子让明宇先把西点寄存在柜台,说她可以当做下午的甜点来吃,算是完满的解决了这个小插曲。要了餐点,也要了些葡萄酒,只丸子下午仍是要上工的,所以她就没喝,我和明宇喝了一些。我平日基本上是不饮酒的,要酒也主要是让明宇尝尝,只明宇好像仍旧喝不大习惯,于是我们就一人分了些,浅尝即止。西餐的刀叉明宇用的不好,当不是没吃过,只是不常吃,手法显得有些笨,是丸子细心的先帮他切好。我们一边用餐,一边小声地说着话,丸子的情致很高,显然今天的举动让她非常高兴。吃过饭,我们在街上闲走时,丸子一边饶有兴致的左看右看,还一下把我们带到咖啡厅中来,似是回到了十年前,那些个无拘无束的日子。我们闲聊之中,一般是避免聊起那段往事,只是每每总还是会在无意之中都提到了美鹤子,明宇现在表现的都还好,也很坦然,应该是早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明宇也告诉我们,他也算是想明白了,那些事是不能怨天尤人的,逝去的人仍然活在我们的心中,而活着的人却需要往前看,善待每一个关心和爱护自己的人,争取过好每一天,不留遗憾。明宇的话说明他想通了,我们都为他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对明宇也是有着歉意,他自己无欲无求,把他的时间都献给了我和丸子。只是明宇自己总说,如果没有遇到我们几个,或许他早早的就不在人世了,所以说他到目前为止,也没什么遗憾的。上工的时间马上到了,丸子仍然有些不想离开,我和明宇还是把丸子送回了医院,只说她安心上工,我们下午就四处走走,等她一起下班回家,而且已经让那汽车司机先回了。丸子很高兴这样的安排,说我们放心的出去走,晚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她可以在这里等我们过来。我们挥手离开,和丸子告别,看到转过头的丸子,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从一个夫人、朋友变成了怜爱世人、救苦救难的医者。我们下午逛的随性,明宇又曾动了到大闸门溜达溜达的念头,只不愿因怕暴露行藏而显得猥琐行事的样子,所以也就将之抛到脑后了。书店、报亭、酒肆、烟馆、成衣店、咖啡厅、甚至是误入了澡堂子等等这些地方,有时就是一瞥,有时是找地坐上一会儿,歇歇腿,看看书报、人物、事件,时间过得很快,我们从烟雾缭绕的烟馆出门,消散了下身上沾染的味道,看看时间,必须要往医院去了,不然丸子就要等我们了。”

“我们接上丸子,高高兴兴的共同返家。路上,我们还和丸子谈起了下午四处闲逛的见闻,尤其是说到那烟馆、酒肆和澡堂,丸子是惊异得很,当然了,这些地方基本上多都是男人才会去的地方,她也只听说过,却是未曾见识过。当听说一群不分年龄、不分性别,甚至不分阶层的人,整日的无所事事,只在烟馆内吞云吐雾,很是冲击了丸子的认知。一些看似有钱模样的人,一个个分居在单独隔开憋狭的小亭子里,躺在榻榻米上抽,而看起来不那么有钱的大多数,都集中在阔大的大厅里,不拘是沙发、凳子,甚至有些是直接躺在地上,人与人间是否相识我们不清楚,只那许多人聚集的又狭小、昏暗的地方,居然安静的很,基本上没什么人说话,这也是很奇怪的事。当然了,这里奇怪的地方岂止那么一桩呢?每个人都只自顾的吸烟,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也有被赶出烟馆的人,可能是些无力支付烟钱的烟民,瞪着无神的眼睛,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在烟馆附近的街头游荡,遇到有巡捕驱赶的时候,一个个四散开来。烟馆里的烟土并不算多贵,普通百姓大多也能偶尔的抽上几回,只这东西成瘾,所以烟馆里的人很杂,什么样的都能见到,只是正常模样的人少有。其它那些地方就好多了,至少没有那么乌烟瘴气,面貌又自不同。那澡堂子也是一样人间少见的景致,当然不是为了看光着身子的男人,只是和自己在家洗澡截然不同,还有搓背、洁面、修脚的师傅帮你修整,一个个出门后都是干干净净的,神清气爽。我和明宇只是志不在此,要不然,也是要不顾这体面,进去试一试的。丸子听得有趣,也是掩面而笑。”

“又过了一天,杨彦之忽然过来,说是正好有一些个古物贩子最近从内地到余斛来,和余斛本地的同行交流,说要搞了一个所谓的内部销卖会,大家互通有无,另外再小范围的请一些人赏买。他算是圈子里的人,人脉广,又有钱,是别人重点笼络的对象。他也给我张罗了一张请帖,说就在今日下午,到时他和我一起同去。我就问他这中间可是有什么门道没有,主要是真假难辨,要是打了眼,一桩美事可能会变成笑谈,吃亏上当的还是小事,茶余饭后的被别人当成傻子,那就太难堪了。再说我这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另外对那些物件的评鉴真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幸好,杨彦之也算是这方面的行家,不过他也不是尽知尽识的,他长于祭、礼、实用器中的那些铜、铁、金物件,对书画也是泛泛,当然比我这门外汉要强多了。杨彦之说圈子里那些东西买卖有一个最基本的常识,就是民不欺官,你要是一锤子买卖,你进不去那圈,进了圈,就得守那圈里的规矩。你欺骗一个握有权力之人,往小了说不是拿自己的营生当回事,往大了说是自家的身家性命,还又有可能牵连到身周之人,往往他们都忌讳的很。所以你表现得越是强势,那些人就会越老实,知道有些人自己是惹不起的,自然也会陪着小心伺候。我明白杨彦之的意思,这个事情倒是很好办,只是不值当深思。我们只要把汽车开过去,他们一个个的都得陪着十二分的小心,轻易不敢糊弄我们。只是他们也不想想,谁家权贵会自己亲自下场到他们那种场合中去;即便是存些玩闹的心思去,多半也鱼龙白服,不会让你察觉到什么异样;这种招摇的当是不多见,当然也不能说没有,或许别人根本不在乎。只这里面有没有些杨彦之的小心思,我是不在意的,让他树立些权威出来,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这人的人品还是不错的。”

“下午时,我们开着汽车去了福海路的一处大宅,这是个老式的宅院,只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我们亦是有意落在了后面。门口张罗的人,见得我们到来,显然是惊呆了,忙从院里唤出一人过来迎接。那来人在见到杨彦之从车上下了后,方才松了一口气,就赶忙笑着迎向我们。这下请柬也不用看了,他径直引着我们进了院子。院子很大,屋子却并不算多,只布局讲究,山石水塘造型别致,奇树怪石依势而立,浑然一体,却是一处好所在。引路人说已经开展了,是要先去一边吃茶然后再看展,还是直接去展室。杨彦之看向我,我只说去展室,那人就带着我们直接去了展室。展室设在正宅,这正宅的房屋建的相当高大,是有些仿道观或是庙宇里的大殿的样式造就,平日里也不像住人的模样,有些众人议事的议事堂或是大客栈中的大堂的样子,通透阔大。屋子里面沿东西走向布置了两排长案,长案间距两丈余,案面蒙有桌布,长案百米有余,中间有拼接的痕迹,长案的尽头处是一个独案,和长案无二致,案上放着展示的物件,琳琅满目。进了展室,那引导人告罪,说我们尽可以到处随便看,有什么看中的物件只需和案旁值守的人交代就行,自会有人前来说和。规矩杨彦之自然是懂的,他和那人说了两句闲话后,那人就拱手告辞,走开了。我和杨彦之在展室内四处一边走、一边看,我这下才算是大开眼界,器物、书画、金石等等各型各样,琴、棋、文房用品、印章、杂耍、祭器、礼器、漆器、织品、画本、小说,甚至还有一些名人的手工。当然了,我来的意图是确定的,一边看,一边寻,还好,终于给找到了三幅麦芾的字帖,和人招呼过。至于扇面和画本,看到了不少,始终都不太满意,不是不好,而是立意都是情趣自然,男女情事的多,显然都不太适合送老丈人。杨彦之看了之后,也是摇头,笑说就送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样的,我一听笑了,说这样的话,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打。说笑间,却是被一本《本草全录》的手抄本给吸引,抄本纸色陈旧,保存的却很完好,内里字迹清晰,字体纤细,功力却不算高,有些粗糙,但贵于书面整洁,整体看有种美感,纸质依然很坚韧,没有粉化、虫噬的迹象。只字迹看起来和当今又有些差别,行文习惯也有些不同,内间或有些插画,画的也很潦草,和刊行有差,抄本著名的是次珍李。书上的内容,本身并不新鲜,是日月朝时医家时珍先生所编就,后世都有刊印行销。行销本也分好些年代多个版次,甚至也曾有行销本远渡重洋的,在国外有些人手中也是持有的,这中间也有些人收了一些不同行销本,自己留存,抄本样式的倒是少见。意动即行动,这书是要送给丸子,她当是喜欢的。又选定了一样,心情大好,在后面接着看的时候,一时倒是看到了一些剑、匕这类兵器,心里一动,把这送给老丈人,他该当是喜欢的,而且杨彦之对此还有些研究,越想就越是感觉不错。我们国家一向有英雄、侠者配宝剑的说法,宝剑又不单单是兵器,还更是权力的象征,这个文化意义也是不小。送宝剑这其中的寓意他应该懂,只是夸他是英雄、侠义、权力,这是不是有点过了,心中这点小心思一起即消,自当是奉承他了,毕竟现在还算是融洽的长辈嘛,更何况对丸子那是没得说的,必要的尊重还是要的,更何况有些也是基于事实的。我把这想法说给杨彦之听,他对这想法表示认可。于是就托他替我从那些物件里面挑选一些合适的东西,因他也算是这方面的行家,正好让他挑一挑,过过眼。我在案子上发现了一把匕有点与众不同,感觉有些意思,于是拿起来看,杨彦之则挑好了一把剑,我把匕也递给他,让他也看看,他拿起仔细看过后,只对我点点头,说现在不方便继续分辨,等下大家谈时,再看看,我点头应允。这回任务的前期看起来很好,此行的目的大部分达成,后面应该就轻松了些,这中间杨彦之也替自己挑了一些物件。整个展室的重头应该是中间的独案上放着的两件物件,一件是个玺印,说是宋北时期,某个皇帝侧妃的官玺,这妃子在史上也曾权倾一时,影响不好说,褒贬不一,不过史书上多是负面,只是即使到了现在,仍有这侧妃的一些故事传说在民间流传。另一件是一个圣旨卷轴织物,是末朝中期,天下正是中兴时,永正帝教化百姓所用,是申饬的名教罪人责己诏。只这织物并未打开,用锦囊包裹着。全场物件的来历,并没有人来说明,只因是于御用有关,所以这两件是身价倍增,尤其那诏书更是有研究价值,在那些专门研究永正帝这等人物的手里,价值是不可估量的。不过这些于我们都没什么关系,也不太在意。慢慢的转遍了全场,又选了件金凤碧玉簪,凤是黄金铸就后琢磨而成,活灵活现的,镶嵌在碧玉簪体的顶端,碧玉通体水冷云纹,整体看这簪子也是美轮美奂的。作为实用器来说,带在头上,一不小心掉落在地上,那可就会摔坏,不如全金质地结实耐造,当然了,拥有者又有谁会在意它碎了又如何呢?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倘若是全金的话,耐造是耐造了,可又显得俗气、寻常了,一般没有其它含义的话,是不值当拿到台上来展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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