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书勤回转家中和夫人把情况说明,亨玉氏从未见识过西医医人的情形,只是听人说起一些风言风语的,心里就有些担心,但同时又忧心与长子健康,却也听得出来说国医大概是没有办法医治得了自家长子的这种病情,一时也是没有主张。亨玉氏见丈夫态度坚定,又想万一西医的路子对了,或者有法子治好长子的病呢,多找找门路也是不错的,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夫妻二人商议妥当后,亨书勤又去了后院亨老太爷处,把有关亨旭东的病情以及今日从侯老大夫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一并的和亨老太爷说明,同时也把自家的想法也一起和自己父亲说了。亨书勤之所以要多跑来这一趟,也是因为亨旭东除了是自己的长子之外,也更是亨氏一族主脉的长孙。亨老太爷自不是老古板,不通情理,想了想后,也就答应了下来。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可想要好,说不得也可以趁着这个时机检验一下西医的成色,对日后家人的健康着想,这也算是一次有益的尝试。

一旦事情确定下来,大家就不再迟疑,立马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当日,亨书勤即着人驾着马车,自己亲自陪着,把亨旭东送到了府城里唯一的一家西医医院——德安共济医院。这家医院是由一些外国人操持的,具体是由谁操办下来的,大家都说不清,就连亨书勤这个也算是官面上的人也并不知晓,日常里也并没有刻意的去打听过,不想终还是有用到的一天。那几个肤色、言语异样的外国人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人,城里人大多是分不清的,反正日常里也并不说国语,叽里咕噜的也听不明白,好在医院里配的有导医帮忙,交流起来也算便利。除了其中两个面貌像是自己差不多样子的人外,其他多是一些白皮肤蓝眼睛,黄头发或是黑头发的人,里面甚至还有一个像黑炭一样的家伙,头上头发还起着卷。然而最显著的是医院里的几乎所有人都外着一身的白衣裤,搞得人忌讳的很。国内除了办丧事披麻戴孝的,穿一身白的场合日常并不多见,再加上西医医院里偶尔会出现一些病人亡故之类的事情,所以一传十,十传百的,就有一些中伤西医的流言蜚语就这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说是看一个死一个,都已经准备好了如何如何的,反正林林总总、各种各样不好的消息就全都往西医头上摁去。好事没有,坏事多多,所以平日里医院的生意也不是太好,病人不多,尤其日常问诊的人比街上的老字号明显要少好多。造成这种局面的原由一方面价格上比国医稍贵上一些,医院建筑、设备设施、寻常坐诊等等这些看起来比之国医门诊高档些,让许多普通人从心里发憷,有点官衙的感觉,就望而却步;另一方面百姓心里对这装束多少还是有些忌讳、膈应的。所以医院日常也是多是一些相熟的、时髦的家庭来看病的多一些,另外就是口口相传的感召之下,抱着试一试看的心理来求医的情况,更多的是来买一些自家知晓的对治有些毛病特别有效的药片,就是俗称的来“抓药”。

医院的规模并不大,但小洋楼盖的很漂亮,和周围环境差别显著,再者说国医的诊疗习惯的差别也很大。国医往往只提供诊疗,病人或者病人家属照单抓药就好,病人通常都在家卧床,也方便家人照料,医馆通常情况下是并不收治病号的。而西医在遇到需要一些病人的时候,可能需要病人留在医院里住下,方便医生的诊疗和看顾,虽说这些并不是免费的,但从这一方面看来,二者的诊疗习惯差别是挺大的。而国人中的大部分都暂时还没有适应西医的这种诊疗方式,即便偶尔的买点药片之类的东西,还需要和医生讲东问西的,也甚是不便。

亨书勤虽没有在西医院住过院,但其对西医也是有一定了解的,早前也曾在省城和京城的西医院探望过病号,和人也相互聊起过西医的一些事,所以对西医的一些诊疗情形多少还算是知道一些的。医院里医生只有二个,护士则有四个,另外是账房、药剂师各一个,还有大堂接待兼杂务一个,所有加一起差不多有10个人的样子,男男女女都有。亨书勤他们一行来到医院后,就被大堂里国人模样的接待人带到了二楼的医生办公室兼诊疗室。

接诊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外国中年白人男大夫,他们到的时候,里面也并没有病号,医生并没有去病区查房,一直在办公室里坐诊,正闲看着书。医生办公室里比较宽敞也比较简单,只是木质地板地面拖的噌亮。一张用围帘隔开的诊疗床、一个放着些用途不明仪器的大工作台、一张书桌和桌旁挂着衣服的一个架子、几把椅子、几个柜子,书桌前端多是被厚厚的几摞纸张装订的事物覆盖,另外还有些看封面都是字母组成的书、墨水、笔、书签等等这些事物,一侧竟还放有一座电话、一个小巧的座钟。除此而外就是几面墙壁上都或多或少有些东西。其中一侧挂着看起来显是人形的几幅大的挂图,其中一副画着骷髅头和光骨头的画格外瘆人。依墙壁的一侧立着几个高大的柜子,其中一个柜子上半部分是用玻璃制成的透明框,后面可见以一些石膏模型和其它的一些看起来亮闪闪的器具。

大夫操着生硬的国语对明显是话事人的亨书勤道:“把病人放到诊疗床上。”边说边拉开围帘。亨书勤示意,王品福和韩霄亘虽不知道什么是诊疗床,但也忙把伏在背上的亨旭东放在面前看起来是张床样的事物上。大约是见老爷和大夫都没说啥,二人这才放下心来,又服侍着让亨旭东躺平放稳,把床上小薄被盖起掖好才罢手。

见这个大夫分明是懂得一些国语的,亨书勤也自把心放安稳,自是放心和大夫搭话。亨书勤作为大学堂的学生,自是学过一些格里斯语的,只离开学校之后,太长时间都不曾用过,多部分也还给了当初的教习。当听闻大夫问孩子是个什么原因送医时,亨书勤就把长子生病的前后情况详细的说了一遍,也顺便提了一下自己寻求国医治疗中的一些事。那大夫应是晓得国人对西医的普遍观感,虽说对国医有些蔑视,但自是没有追问为什么拖延了这么久才过来看病,因这实在也并不关他的任何事。这大夫又仔细询问了生病前后亨旭东的一些表症,像是发不发烧、哪里疼痛、疼痛的具体情况又是如何、食量增减等等的一些问题,亨书勤知道的也都一一做答,不知道的就让亨旭东的伴当韩霄亘来回答。

大夫一边问,还一边在纸上记着什么,待问得差不多了后,他才走到诊疗床前,俯身把盖在亨旭东身上的棉被掀开,让亨旭东的整个上半身完全显露出来,又把上衣纽扣解开后,取出脖子上挂着的像大项链一样的东西,两端塞在耳朵里,从上衣衣兜里取出系着的坠子——一个明晃晃的事物,一手持坠,把它放在亨旭东胸前,还左右前后的小幅度移动位置,一边做倾听状。听了少顷,把“项链”收起,仍然挂在颈项上,又把坠子放到衣兜里,大夫一时也没有说话。然后在亨旭东身体各处摁捏,让他做一些肢体动作,还一边看一边又问亨旭东的感觉,又看了看亨旭东的眼睑。

一时忙罢,事毕之后,大夫又把亨书勤唤过来,二人一起来到办公桌前,大夫又向亨书勤补充问了一些病人姓名、年龄、是否有家族病之类等等一些情况,边说还边在纸上哗哗的些着,时而抬头再问些问题。恰有另一位样貌和国人差不多的医生回转办公室时从门口经过,白人大夫抬头时正好从半开的门缝中看见,叫了一声什么,亨书勤他们自是不懂,就见国人模样的那人推门走了进来。那位大夫往办公桌旁来后,二人就一阵叽里咕噜的交流,又拿起迈克尔大夫所写的纸张细看,期间俩人还一度走到亨旭东所躺的诊疗床前,一边比划一边说的。大约过了一刻钟,二人又回到办公桌前,又招呼亨书勤前来。

亨书勤过来后,两位大夫又先是说了一些不晓得是什么的话后,只见国人模样的医生对亨书勤说道:“鄙人姓曾名都。”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的白人大夫说道:“这是我的同事迈克尔医生,他是主攻内科的医生,我是外科医生。现在由我给你讲下病号的诊疗情况:我们注意到了病人的一些病症,了解了发病前后的一些情况,也进行了初步检查。经我和迈克尔医生会诊探讨后,初步的诊断意见认为病人应该是患了一种叫做脊髓灰质炎的疾病。现在的各种症状都符合脊髓灰质炎这一疾病的病理表现。”

亨书勤听这个叫曾都的医生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欢喜,插口道:“既然现在已经知道病因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就可以根治了?”

曾都却没有急着直接回答,只是说道:“初步检查从性征上判断是的,仍是需要留院观察两天。发烧、一侧肢体酸软无力是显症,右腿骨骼发育不良、局部变形这就是内在。另外一旦确诊,就需要手术,这个手术算较大型的,我们共济医院这里并不具备这样的手术条件,必须要到省城去手术才行。术后外在显症会消除,还有就是脊髓灰质炎这种疾病是术后改善型的,也算是根治吧,就是说这个病以后也不会复发,但这和普遍认为的根治不是一个概念。”想了想又接着说:“由于骨骼、神经发育已经定型,病人的右腿部骨骼发育不良,脚部骨骼已经变形,手术只是少量增高小腿骨长度,校正形体姿态,也便于病人在康复后的生活中,走路时更好的掌握身体平衡。”

一系列相对专业的术语和新鲜词汇搞得亨书勤听得也不是太明了,但也终是晓得大意是能治,但有后遗症的意思。他一时不晓得怎么开口说话,也就没有接口。只听曾都又接着道:“刚才说的拗口了些,就是说,手术以后,发烧啊,手足无力啊这些情况不会再有了。但是病人痊愈之后,日常里走路会有些不平衡,也就是说会一颠一颠的,就是人们常说的跛了或者瘸了的意思。”

亨书勤听完这一段介绍之后,仍是没有说话,心里却一直在思量着。

曾都见此情况,和迈克尔对视了一下,交换了意见后,又对亨书勤说道:“亨先生,你也不用着急一时就做出决定来,病人还需要有两天的留院观察期,我们可以做一下消炎、止痛的功夫,病人至少在身体感受上会好一些。你在此期间可以好好考虑,考虑好了再做决定也不迟。我们的意见是这种手术宜早不宜迟,这样,你看是不是要让病人先在医院里住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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