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赫尔俊没能听清她那耳语般的声音,发出了提问。瑞丽卡没有搭理这个疑问,自顾自地仰视着这头立在花苞中的怪物。
它初醒,未有过大的动作,只待在花苞内舒展自己的六条骨链,骨块旋转,气流喷吐而出,凛冽气息于空中结成雾霭,同骨虫们产生的白雾别无二致,唯有雾霭更为厚重且磅礴。
严寒从花苞中心往外延伸,漫过花瓣,流向大地,所到之处皆冰霜覆盖,先前停下的暴雪再度肆虐,二人隔着一大段距离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在他们的眼前,雾气腾腾,漫天蔽野,其中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一股世人所不能及的力量,好比秤砣重重地砸在瓷碟上,要将自己那可笑的,脆弱的灵魂捏得粉碎。
这是在冲击他们的认知,挑战他们的忍耐限度,敲打他们高速跳动的心。
恐惧忍不住在心中升起,大脑督促身体赶紧迈出步子,以逃避它,逃避雾气后的那个怪物。
“快跑!”不知道是谁说出的这句话,二人都以为是自己,也以为是对方。无论如何,他们一齐转身,尽可能快地远离背后的那个它。
赫尔俊的大脑止不住地颤抖,他不敢想象刚才所感受到的那股力量,所看见的那副身躯,哪怕有意回想,也只能拾掇出七零八落的碎片,无论如何也变不回原样。
双腿不知疲惫地向前大步迈进,脚底板仿佛要磨出火花,途中有凸出的石块和凹陷的深坑,他都躲了过去。
然而,瑞丽卡可没这么好运。她腿脚不便,还拄着拐杖,着急慌忙之时,未能注意到石块和凹坑,直接被绊倒在地。
出于高傲的心理和优越的身世,她拒绝呼唤赫尔俊,尽管他是同行的伙伴,隶属于同一个组织。她来自远东,是艾斯特帝国的皇族,讲究礼仪,遵循位次。自小,她就被灌输高贵与低贱之分,体态与举止之美。纵使生来患有小儿麻痹症,加以治疗不当,右腿几乎无法正常使用,也夺不走她非凡的气质和天生的血脉。
她可以露出丑态,但被教育不可向位卑者求助。她趴在地上,手中的拐杖飞到远处,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雾气张开深渊般深不可测的巨口,将要把自己吞没。
听到身后跌倒的声音,赫尔俊犹豫了。他想要停下步伐,去看看瑞丽卡是否起身,是否能够逃脱,手脚却不受控制,反应出藏在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谁都想在第一时间跑开,贪图苟活才是身为人的第一反应。
瑞丽卡,她是多么的可怜,多么的无辜,多么的孤立无援。她生于金碧辉煌之所,却要惨死于偏山僻壤之地,荣华富贵未能享受,青春年华想留不住。
鞠躬,向教师和父母;自重,于贵宾和人民。条条框框束缚了她的人生,无数只眼睛在偷窥她的生活。
男仆和女佣的口中吐出流言蜚语,看到任何有关她犯下的错,都要狠狠指摘一番,哪怕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也会被添油加醋地进行宣传。
她是帝国最明亮的珍珠,众星捧月之人,但哪又如何,死亡一视同仁。
正当回味往事时,赫尔俊将她拦腰抱起,顺手捡起那根手杖,飞一样地逃离,瑞丽卡的耳边是风的速度。
“真是感谢,您可真是位善良的绅士。”瑞丽卡眨着琥珀色的眼睛,对他道谢。
“不必客气,您的声音宛如汩汩清泉,美丽且动人,能够听到这般声音,可真是上天眷顾。”
瑞丽卡身轻如羽,捧在怀中好似没有重量,丝毫没有妨碍赫尔俊的速度。在这最后一刻,他还是没能昧下良心选择拋起,转身回来救起了她。
荒原的尽头就在眼前,二人都因此欢欣鼓舞,眼里不约而同流露出安心。然而,事情总是不顺利,它完全苏醒了。两条骨链从云雾中冲出,跃过二人的头顶,径直立在他们面前,挡住去路。
骨链嘎达作响,如同精密器械运作,连接处上下拉伸缩短,骨块色如坚冰,左右疾动骤止,空隙如蛛眼,如蜂巢,如他者凝视,一时间森罗万象,不见其形。它缓缓吐出严寒,同他们背后的雾霭前后夹击。
“将手杖递给我。”
赫尔俊应声,赶紧将夹在指间的那根手杖递过去。既然这怪物还不想正面攻击,那么趁此机会脱离则是上上之策。
她默念密文,雷电聚集在底端,手杖朝天指去,半空中出现几片乌云,飘在他们与荒原边界的间隔中,随后往地面降下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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