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张口说道:“卡尔时常同我提起你和阿加莎,向我夸耀你们是多么的优秀和尽责。如果说没了你们其中任何一位,都会是一场灾难,卡尔打心眼里感谢你们。”

被人提及的乔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维持着自己的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那番话同他没关系一样。

“为何不坐下,亲爱的乔伊。明明与自己的主人同吃同住,却不能在我这个客人面前坐下吗?”格洛尝试引动他的心,好让乔伊不要像一只斗牛犬,死死地盯住自己,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乔伊,乔伊,煤气炉要用尽了,赶紧想点法子。”阿加莎焦急的尖锐声从厨房中传来,看样子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可是乔伊依旧不为所动,势必要和格洛犟到底。

“该死的乔伊,你这个没长耳朵的东西,听不见我的声音吗?”阿加莎又喊了几声,眼看没人应答,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左手拿着汤勺使劲敲着右手碗的边缘,“你是准备让我们四个一起喝西北风是吗?如果不是,赶紧处理这个糟心事。”

乔伊看着气势汹汹,已经来到跟前的阿加莎,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只好选择战略性撤退。走之前,还对格洛留了句话。

尽管声音含糊不清,格洛还是从他的眼神和态度里大体推测出他会盯紧自己,惹得阿加莎重重地往他的背上拍了一下,没好气地催促乔伊快点离开。

愤怒而忠诚的小巧斗牛犬的踪影消失后,大厅里便只留下格洛一人。他饮尽茶水,热气从胃部传递到五脏六腑,传递到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哪怕是手指和脚趾也都暖和极了,舒服极了。

温暖的光芒覆上他的脸,轻柔地按摩眼眶的四周,让上下眼皮因舒适而逐渐合拢,意识也慢慢远去,抵达九霄云外了。格洛合上了眼,睡着了。炉中的火依旧跳着舞,享用着未燃尽的木柴。

乔伊忙完手头上的工作,急忙返回客厅,看见了正做着美梦的格洛。他压低声音,喊着妻子的名字,让阿加莎拿件薄毯子过来,为格洛盖上。

“阿加莎,晚餐还要有多久才能准备好?”乔伊站在在厨房门口,说道。

“还要有一个钟头。”阿加莎低头专心处理着手头上的鲑鱼,应答道。

“你说说,老爷怎么就让这位格洛先生轻易地进了家门,他们认识的时间还不超过一年。”

“我们做仆人的,怎能对老爷的事说三道四。平日里,你不总批评我在背后嚼人舌根,反观现在,连我这个小家子气的本事都学会了。”

“这不一样。阿加莎,这不一样。”乔伊耸起肩,摆着双手,用这个类似于抛球的杂技演员的模样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老爷的事是头等大事,理所应当被特殊对待。假如这个格洛先生是个可恶的坏人,是个假模假样的混蛋该怎么办,老爷不就被欺骗了。”

“乔伊,格洛先生只是一位普通的有学识的老先生,哪会有什么坏心肠,不要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恶人必然是要作恶的。”

“恶人不会一直作恶的。指不定他在进行伪装,待我们都懈怠了,放松警惕了,再露出自己的獠牙,狠狠地咬在老爷的身上。那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阿加莎你可明白。”

阿加莎对此不以为意,她更关心制作料理时的火势大小。对于格洛先生,她一直将他看作文化人,一位有文化的人为何会作恶,看起来那么温和,那么文雅。

她自小就向往读书,向往坐在学校里学习知识,只可惜她生来是仆人,又是个女人,天生的劳碌命。她认为知识可以改变人的思想,有涵养的先生就是会有更为脱俗的欲望,而不是一天到晚想着谋财害命。

只可惜,乔伊是不会理解的,上了战场回来后,他便一直是这副担惊受怕的状态,神经紧绷着,随时准备同人拼命。

这也怪不得他,无论是谁,瞧见了一杆枪,瞧见了子弹从枪口射出轻易夺走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瞧见熟悉的伙伴一个接一个的离世,随时轮到自己,都会留下后遗症。

所以,阿加莎不会和乔伊讲道理,除了老爷,他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阿加莎看着在走廊左右徘徊,喃喃自语的乔伊,不免叹了口气,悲叹他们都是苦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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