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格洛所观看的每一副画作都是如此,尽管色彩更为丰富,也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名字,但画中的内容大多是现实中不曾出现,或者说无法出现的事物。
例如有着长鼻子的人,悬停在半空中的巨石,着火的金属乐器之类。依赖于画家的提示,格洛才能够大概揣度出部分含义。
他认出这些画作共同的特点,应该可以归为超现实主义,因为卡尔同那些画家们一样放弃了逻辑和有序。
对于艺术,或者具体地说是美术,格洛是充满好奇的。
对于那些真正的画家们,他的内心总是抱有崇高的敬意,认为画家同科学家、文学家、哲学家和神学家一样伟大。
从古至今,对于科学家的遣词用句总是逃不过创造和发明这两个词语。但是,人们却很少使用这两个词语,转而使用打动人心,令人震撼以及视觉冲击。这是相当不公平的。
他曾为了解美术,特意去请教过一位知名画家,知道了绘画过程中所有关于构图的方法,颜色的选用,光线的明暗,线条的粗细等等。
那是在一场晚宴上,这位大画家面色潮红,吐着熏人的酒气,毫不犹豫地对格洛说出了所知道的所有关于绘画的奥秘。
可惜的是,格洛身为门外汉,纵使得知了这般奥秘,也无法加以利用从而进行绘画。不过,他至少总结出一点,只要是绘画,都逃不过人的意识,不论是浮于表面的意识,还是潜藏于深层的无意识,终究是属于人的思想,源于对世界的认知。
人们不能指望一个刚懂得说话的孩子能够创造出传世之作,因为孩子过于年轻,没来得及拥有自己的思想,自然就会乱写乱涂,不成一气。
从这个角度,格洛对于画作是拥有着画家对某个事物的表达这个观点深以为然。他坚信真正的画家们都是呕心沥血的,有自己的深意。
只不过,这个观点在过去常被批评,那时候流行印象派和野兽派。人们批评印象派的画作只不过是对自然的复制,正逢相机问世,助长了这场批评的气焰;驳斥野兽派,人们则控诉画家们在贬低,矮化人类,是一种彻彻底底的倒退。
而现在,对于超现实主义,指责它们不接地气,高高在上地装模作样,又显露出画家们的的确确在创造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多么难以置信,多么天才般的想法,这不就与二进制有诸多相同之处。
在外行人眼里,二进制只是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超现实主义画作只是一副意义不明的作品。它们却打破了人们名为“常识”的那根束缚着思想的锁链。
这下,格洛似乎是弄明白了,超现实主义画作是各种符号的紧密结合,是一种完美的,相互独立又相互影响的相融。在不改变本质内容的前提下,更改其表现形式,这不正是“创造”。
他的颅内顿时通透,看见这些画作进而产生亲近感,就好像未曾谋面的老友会面一般。以及,他对卡尔愈发尊敬,对今天的偶遇更是心怀感恩,如若没有这次的偶遇,仅靠自己怎能知晓这场展览。
格洛在馆中闲逛,力图将所有的画作看上一遍。他总是先看名字,再研究画作本身,将二者相互联系,细细品味,进而摸清存在于卡尔脑中的对这个世界的独特想法和认知。
“瞧,悬浮的巨石寓意着山脉的高不可攀,流动的天空延伸出身体的一部分触碰大地表明它的伟力,在人类的皮肤表面画上年轮来指代时间的流逝。这可真是奇思妙想,可谓是天才的主意,既标新立异又合乎情理。”格洛于心中啧啧称奇,还时不时点头出声称赞。
可是,越是细看,格洛越是发觉起初的那副无名画作的可疑之处,他清楚有些画作天然没有名字,这是画家故意为之。
到了卡尔这里,情况便扭转过来,没有名字,便很难读懂他笔下的画作,仿佛名字已经被视为画作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刚才的巨石、天空和冒火的乐器都证明了这一点。
“这真是怪了。”由于卡尔不在身边,格洛怀疑起自己的想法是否可靠,难不成是在过度理解。他原路返回到那个起点,紧盯这幅画,却只能看到这团雾气更为浓郁,浓郁得近乎盖住那抹亮金色,浓郁得使人心神不宁,浓郁得令人忧郁。这可真是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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