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里一日清晨,有一位头发乌黑,背挺得笔直的老先生迈着大步走在街道上。每一次抬腿,就会有淘气的风趁机从脚口钻进,弄得小腿好一阵瘙痒,还带来了一股罕见的清爽感。

灰色大衣套在上身,领子半敞开,内层的羊毛衫紧贴胸膛,手提的公文包在低空滑翔,不时小幅度地前后摆动,留下了一道看不见的划痕。

正值天高气爽之际,万里无云,清澈的天空宛如浅蓝色的绸带飘在头顶,空气中充满了独属于秋日的芬芳。不知源头的,令人陶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老先生深吸一口,心情变得极好的同时,面上的皱纹好似被抚平不少。

他走了又走,向右拐了个弯,转进公园里,循着香气找寻它们的主人。天色尚早,园中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有几个人影出现在眼前,然后消失不见,继续穿梭在蒙着黄金面纱的树林背后。

在这个时候,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会以一种闲适的心态,漫步于小径上,观染红的枫叶缓缓飘落,赏动人的花朵芳香四溢。老先生跟着香气,去到花坛前,发现已有二三人驻足于此,他停住脚,顺势加入。

色彩缤纷的花朵点缀在大理石的环绕中,其中大多是菊花,少许是月季和茉莉。盛开的花朵昂首挺胸,花瓣挨着花瓣,紧靠在一起,争先恐后地向来客展现自己。含苞欲放者则谦逊地藏在花丛中的阴影处,不故意引人注目,默默等待着盛放的那个重大日子。

在阳光的爱抚下,在微风的吹拂下,它们无一不晃动优美的腰肢,茎叶表面闪着露珠的光芒,一时间如星星般明亮,太阳完全升了起来,开始显露自己的威力,将阴影处的那些含苞欲放的花朵照得一清二楚。

有人认出了老先生,亲切地喊道“格洛先生”。格洛点头示意,道了早安,稍微寒暄了几句。由此,气氛逐渐活络起来,那人见状抛出几个笑话,尽管听起来莫名其妙,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还是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他本准备继续炒热气氛,眼尖地瞧见格洛手中的公文包,立马明白他是来做什么的,表情收敛起来,放过格洛先去办自己的事。

格洛的身影离开公园,往政府大楼走去,进门后来到窗口,将公文包中的厚重的,叠放整齐的纸质文件递给一位女书记员,对方胸前的有着金属光泽的铭牌上刻有“调查科”三个字。

“我会替您将这些文件带上去。”

这是格洛第五次提交所需翻译的相关文件的纸质版,电子版已经通过邮件发给调查科主任。两年的时光悄然逝去,这份枯燥乏味的任务称得上驾轻就熟,译出的内容大都琐碎,互相矛盾以至于没有可用的确定信息。

他对此无法理解,不清楚这样的内容有何价值。这样的内容,再加上古怪的科名,使得内心中的好奇日益见长。

格洛始终想与调查科主任见上一面,现在未能亲眼见到调查科的模样,更别提调查科主任。格洛尝试过从这位书记员小姐口中套出点什么,得到的回答开头一直是“相关规定不允许”。

他可以借助其他方式拨开迷雾,强行获取调查科的信息,转念一想,联系起目前的处境和自己的年龄,认为自己不适合像年轻人一样急躁。一来二去,他便死了心,任由这团巨大的,见不得光的迷雾在头顶盘旋。

这会儿,格洛出了大楼,没有选择回到公园,绕了远路,鬼使神差地走到碧绿的河岸边,同宽阔的布卡河一起向南流去。

他侧目注视布卡,耳畔处传来流水撞击石头的潺潺声,河面上残留着未完全散去的晨雾,一艘渔船驶过雾气,从左边稍远些位置冒了出来捕着鱼。

太阳施展魔力,使得水流波光粼粼,从雾气中透射出来。右侧,几只白天鹅卖力扑腾翅膀,鲜红的双蹼快速地交换踩在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远远望去好似滑翔。

“快看,天鹅们好像飞机一样。”渔船上钻出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大声叫嚷着。一个老年人闻声也从船舱里钻了出来,看模样是她的爷爷,身穿蓝白相间的条纹衫,叼着大烟斗,摸着小女孩的头笑道:“是飞机像天鹅才对。”

天鹅们好像听懂了二人的对话,矜持起来,不再闹腾,发出几声响亮的鸣叫后,静静地浮在河面,用喙打理着自己的羽毛,潜下水为自己洗个澡。

悠长嘹亮的歌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夹带着本地口音,既离得很远,好像在河对岸,又显得极近,仿佛就在身后。

它浮在半空,同自然中的同样迷人的声音交织,合在一起,构成了和谐的旋律。格洛的步子迈得不如刚才那般大,听闻这般美妙绝伦的旋律,尽管对歌中含义一知半解,朦朦胧胧地好像感受出什么。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