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眼泪流了,郁也解了。

这些年多少人和事,都在她身边如烟云过眼,可早晨一来,日子仍旧要过。

这十日,她身先士卒,每日卯时定省,然后洒扫和擦拭祭器。

又将门下送来的起居注看了几遍,依着先皇先祖们的喜好,同几个礼官在墓前且歌且舞。

先祖们能不能听见不可知,但是舞乐最能抚慰人心。

皇陵孤寂阴郁,礼官们虽然也会偶尔讴歌起舞,但大多为了履职,十分敷衍。

易禾之所以不会潦草虚应,是因为这是她舞给自己的。

氛围一至,侍者也觉得颇有些逸致,几天下去竟然乐在其中。

能跟九卿之尊同歌共舞,仿佛守陵的日子也没那么苦了。

……

十日将至,墓吏们同她挥泪告别。

石赟准时来接她。

这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所以石赟仍然稍显拘谨。

这条路易禾的马走得熟,而且一路杳无人烟,易禾请他不必驾车。

石赟推辞了一番,便上车与她同乘。

易禾笑说:“你身为八品亲事府参军,就同我做个随侍,实在有些屈才。待我过阵子寻到合适的人选,你再回去为殿下效力才是正经。”

石赟一听这话有些着急:“是属下做得有何处不妥,请大人责骂。”

易禾忙笑着同他解释:“大男儿志在四方,你既酷爱武学,想必存着上阵杀敌的抱负,与我一个文官随侍,显然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石赟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番话,其实殿下同属下也说过,不过殿下答应属下有战必召,所以,属下是有机会上阵的。”

“殿下还说,若是连一个人的随侍都做不好,以后如何能率领千军万马?”

易禾手里捻着袖口:“也好。”

……

她之前确乎不太了解司马瞻。

自幼习武,十几岁就带兵伐启,本该是个痛快杀伐的性子。

但这些时日接触下来,他似乎也很擅长攻心之术。

远不是传闻中撮盐入火刚愎自用之人。

一手执剑,一手拈花,难能可贵。

石赟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轻轻说了句:“殿下是金刚怒目,也是菩萨低眉。”

“是,也许你说得更对些。”

片刻又问:“殿下伤势如何了?”

“已经能下地了。”

“在橙呢?”

“很是用功。”

易禾微微合了眼,一切总算归于平静了。

“大人,您这十日一定是乏累了,属下特意带了一副隐囊,您略靠一靠歇会儿。”

易禾睁了眼,忍不住又笑了笑。

他一定是见自己坐得太过端正,替她累得慌。

可是她自幼苦学姿仪,从小受的就是君子跽坐的教导,二十几年如一日,只要坐,必然跽。

虽说现在魏晋士族中开始时兴箕踞坐,只需要一个隐囊靠身,仍然可以坐得活色生香。

但她不敢破戒,只怕习惯之后,身姿垮塌再难矫正。

因而说道:“我这样坐已经习惯,不觉累,这个斑丝隐囊,怕是以后都用不上了。”

石赟面色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周到了一番,却没周到在当处。

易禾又笑:“但是你可以在车上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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