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自己连跨三境,即使只是天境第一阶段—天威境,也能做到天境无敌,但情况却没有丝毫改变。伏广知道自己倘若同龄一定比李君,比六宗厉害。

但那又如何?要和凌辱你的敌人说是因为敌人出生得早吗?

弱,是一种原罪。伏广深知这个道理。

所以自己离开家族,避免家族暗遭暗算;所以自己努力训练,想要生存下去;所以自己游历天下,想要求得神明之力;所以自己刻苦训练,想要保护好家人……

到头来,自己还是在原地踏步,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在李君的影响下,伏广坚定的道心正在逐渐崩碎,身体也因为信念的动摇逐渐失去抵抗力,五感变得逐渐模糊,神志已经不清了。

突然,妻子焦急的话语从一旁模模糊糊地传来,伴随着伏天的再一声惨叫,伏广彻底清醒过来。

‘我还不能死。’

“我不甘心啊”

周围传来玻璃破碎的细小咔咔声,伏广突然发力,鲜血混杂的唾沫,变成了一条细线从他嘴角滑落,留下一串血丝,那颗不屈的头颅缓缓抬起,双手撑地,抬起头来,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即使是一种引颈受戮的可笑姿势,他也想直视他的敌人。

“冥顽不灵。”

李君脸色终于变得难看,他本想通过先前的打压在伏广心里种下一颗心魔,使得后者永世不能化天成圣,却不想伏广即使甘愿赴死,也不愿低头。

‘既然如此,那就废了你的修为,让你永生不能修行。至于伏天,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之后再封印,改变他们三人的记忆,现在的我,应该能办到。’

李君决心已定,开始缓步向伏广,他仍希望伏广能低头屈服,这样才是最好的计划。

伏天这边——

从开始觉醒时,伏天还觉得暖洋洋的,很舒服,即使后面大量气进入体内也没有丝毫不适。

随着时间的推移,伏广的感官开始变得敏锐,甚至能做到类似灵魂出窍,隔着结界感受到父母的关切,让他心里十分安心与温暖。

当他以这种视角内视自身时,能看到心脏部位有一个光点,随着吸收‘气’的增多,光点也越来越大,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状。

直到最后,他才看清,那勾勒出的形状是——一朵金莲。

叮——伴随着金莲成型,伏天听到一声脆响,随即大脑像是被重击一下,眼前一黑,等他恢复神智时,只看到一片浩瀚的黑暗宇宙中,周围是点点星辰,眼前是一颗无比庞大的金黄恒星——就像别人见到他眼睛时所看到的景色。

‘这是,什么?’

伏天努力克服漂浮失重带来的恐惧感,好不容易稳定心神,就感受到眼前恒星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吸力,将他拉入其中,在他的尖叫中,他迎头撞向了那颗庞大无比的金黄恒星。

“啊!”

伏天惨叫出声,但很快便停止了。

不再惨叫不是因为伏天不疼了,而是疼到极致导致他的自己全身肌肉收缩,喉头被收缩的脖子压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停顿声音。

漂亮的金瞳开始翻白,全身肌肉开始因为过度收缩产生痉挛发出剧痛,但这无法与灵魂上的疼痛比拟。

他惨叫不是因为被恒星灼伤,而是一股无法抵御的意志正在捶打他的灵魂,将他的灵魂敲碎、砸烂、复原、撕裂……无休止地重复下去。

他抵御不住,也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只能承受这股无法想象的痛苦。

这种痛甚至已经从灵魂反馈到了肉体,他的大脑与心脏像是有錾刀正在刻印,疼痛一股一股地传来,越发汹涌。

而且自己甚至连疼晕都做不到,只能慢慢感受自己这五年来锤炼的意志在这剧烈的疼痛中慢慢被消磨,七窍也开始迸出鲜血。

‘我,要死了吗?爸爸,妈妈……’

伏天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一些模糊却又清晰的记忆片段开始浮现,模糊是因为自己已经神志不清了,清晰是因为自己记忆力很好,忘不了。

‘真,是个笑话’伏天回忆着过去的痛苦回忆,自己居然会将这记得如此清晰,临死前还要在自己面前放一遍,真是个笑话。

伏天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有了‘记忆’这个东西,当他记得自己还在嗷嗷待哺,地上爬行时,便记忆了下来。

他还记得自己饿的时候不用‘啊啊’呓语,母亲便能一边将温热的母乳送进他的口中,还一边轻轻拍打自己的背部哄自己入睡。

他还记得自己开始学走路是父母轮流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当他快要歪倒时那一双双大手及时地搀扶,以及小心地呵护。

他还记得自己半夜拉臭臭时不安地扭动四肢,已经沉睡的父母总会被这轻微的动作惊醒然后温柔地清理自己。

他还记得自己学习能力很强,在父母教他说话后不久他便能勉强说出“爸爸”“妈妈”时父母脸上的喜悦。

……

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记忆里的父母和现在一样,那双温暖有力的大手从未改变,那份充满爱意的微笑一直浮现。

他们爱他,他爱他们。

后来,他能自己走路了,但仍贪恋父母温暖的怀抱,时常要父母抱抱,感受着父母有力的臂弯,胸膛的温暖以及心脏有力地跳动。

后来,父母带自己去过六道院,父母说他可以说他能活动说话了,可以和小朋友们一起玩了,于是他贴着母亲的胸膛,先是远远观望着。

六道院的中心大广场很大,每到夕阳时分,天气正好,空气微凉的时候都会有一群人在这里活动,有喝茶聊天、有谈情说爱、有照看孩子……

远方的孩子们在一起嬉笑打闹,那是和他一样无忧无虑的年纪,于是他跃跃欲试,但当他靠近时便已经有大人领着自己的孩子离开,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所有人,包括父母在内,都以为自己听不到,却不承想他从小感官异于常人,并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加强,连他自己当时都不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虽然当时感官增强不多,但听多了他还是能记住某些常出现的词汇:怪胎、灾祸、怪物、变态……

他不能理解这些词汇,但他也有和常青一样与众不同之处。

和常青厌恶别人与别人一样厌恶常青不同,伏天能感受别人心里的大概感受。

是善念会让他像吃到美食一样发自内心地开心,是恶念会让他像呕吐一样难受想哭,他当时也不知道,只是有点难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当他靠近没有离开的几个孩子时,他收起心中的难受,努力像面对父母时那样微笑,因为父母说要微笑交朋友。

朋友?父母说就是像他们一样会亲近自己的人。

他想要有人亲近,他想要交朋友。

但当他靠近那些同龄小孩子热情的像父母教的那样先问好时,那些小孩子都是扭头,看向他,愣一会儿,然后号啕大哭,扑倒在父母怀里,指着他说有可怕的怪物、怪兽。

怪物?怪兽?他不能理解,但他知道一个人哭是因为难受。

‘所以他们是因为我难受吗?’伏天思想上无法弄清,无法共情,但他心里却因为那群孩子的恐惧和他们父母的厌恶这些负面情绪而难受,真的好想哭。

伏天忍不住落下眼泪,这是他记忆里第一次掉眼泪。

此后,他又尝试过多次,结果无一例外,以双方的哭泣离场。

‘看来自己是交不到朋友了’伏天望着最后一批离开的人群,一边不受控制地难受流泪一边心想。

于是他待在父母身边,好在父母身边足够温暖,而且父母传来的感觉一直都是甜蜜蜜的,让他发自内心地开心,他感觉自己也不需要朋友,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

只有他们爱他,他也唯爱他们。

后来,他学会写字,学会了词语,知道了那些词的含义。

‘怪物’与‘灾祸’,这两个意义很不好的词语,是他们对自己最多的称呼。

看着水面倒映出的怪异的自己,他似乎能理解为什么了。

但为什么自己知道得越多,反而越难受了?

少年不知道人生的成长总是伴随着鲜血与热泪的,他只知道自己对别人的孤立从难受逐渐到麻木,那些人不值得自己的情感付出,于是他将自己所有的情感全部投向父母。

他不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也不再需要朋友了。

父母成为他心中的天地,即一切。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感官越发发达,住在六道院里和周边自己已经快要被周围琐碎的声音折磨得夜不能寐了,看着日渐消瘦,精神不振的自己,父母操碎了心,最终自己一家人离开了六道院,搬到了那片原始森林。

‘怪物吗,自己这双怪异的双眼与发达不断增强的感官称得上是怪物吗?’

‘灾祸吗,自己让父母操碎了心甚至陪着自己离开六道院称得上灾祸吗?’

伏天心想,面对死亡,他的大脑完全放空,身体已经疼痛到早已麻木懒得理会,灵魂也因为濒临破碎而感觉十分模糊,过去留存的记忆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回忆完了。

‘我这一生还真是短暂啊,连回忆都不能再增加一会儿,还想多见见爸爸妈妈呢。’

是不是自己死了,父母就不会操这么多的心?是不是自己死了,父母就不会跟着他受到歧视?

‘可是,我,还没有变强啊,明明答应过以后要变强保护爸爸妈妈的,明明他们都守护我五年了,我却什么都没回报他们’

‘爸爸,妈妈,对不起……’

伏天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已经非常模糊了,年幼的他已经不知如何坚持下去了。

现实里,塔内,李君也来到了伏广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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