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夜晚在烈火的照映下亮如白昼。

“阿爹......”

在一旁的山头上,唐卜卞目睹了全过程,并且还在无数下落的“透明人体”中辨认出自己的爹来。他根本不知是怎么坚持看完的,这事本身就很邪门且离谱。他心中有些庆幸没有让娘和阿然一起来,不然她们可能受不了,好吧,他也受不了了,在干呕了一阵后,颤抖着下山去。

不久,面色苍白的唐卜卞来到村庄废墟,看着这片被烈火燃尽的家园,那条清澈的河已经不在了,不会有鹅鸭在上游戏。房屋尽数毁坏,村民带着全部家当先行离开了。而唐卜卞找借口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所以他娘和阿然都在山谷外等着他,现在唐卜卞眼前就是他等待的结果。

“阿爹。”唐卜卞试着开口,面前这个只留下片片碎骨的身躯上还连着一颗能看的头颅,在六爻眼中,这就是完美的庄稼汉的刻板印象。神魂究竟是怎样发声的,六爻也很好奇,如今,那颗老实的头颅似乎有些不老实了,那双眼珠看向了刚刚勉强起身的张行道。张行道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不过六爻并不想听。只见张行道的部分神魂渐渐溃散,化作碎片飞入那庄稼汉体内。

“扁担......”得到补充的庄稼汉终于是勉强说得出话,“照顾好......你娘......和阿然......不想读书......就种地嘛......能吃饱的......阿爹我早死了......再不放心......也不行了......”

这是唐卜卞父子二人的对话,尽管这并没多大意义,但是六爻也没有打断他们,毕竟有的事,有的人,一生只有一次机会。他看向了消散大半的张行道,此时,张行道将四周不少的被碾碎的神魂都组装好了,有些还留有执念,有些却也是不能动弹了。从死去的那天起,他们就在司南身上被当作豆子一样放在磨盘里磨,能留到现在的,无一不是执念支撑下来的。

六爻走向张行道,身后的辟邪身形融入身躯,他的瞳孔带上了一抹暗金。六爻在张行道身旁坐下,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虽然不知神魂为何可以看见,但是这番交流的手段却是让弥留之际的张行道回过神来。

“你的答辩一团糟,准备延毕吧。”

话音未落,一条暗金色长条状的“鞭子”抽打在张行道身上,是那司南的本体,只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张行道所剩不多的神魂便被吸引,融入那司南本体中。

“我对神魂了解有限,但是如今我强运加身,诸邪退避,想来我随手的行为救下你不是问题。”

此举确实救下了张行道,毕竟司南虽死,但是它本体还有些许生机,借助这些生机加上司南本身的磁场还未完全消散,倒是真让张行道的神魂不再散去,但是,张行道自己不是很想活着。要知道,他的死亡是师父一手促成的,如今若是活了,他那师父必定会寻上门来,届时必然会牵扯这村百姓。然而,现在他活与不活都得看六爻心情。

对于六爻而言,张行道的“答辩”其实也还好。若是让如今的六爻来处理这只司南,他也只能借助现代科学,到最后也会受制于环境条件选择用火烧干净,只不过,那时可能不会考虑太多,百姓自己会跑就行了,神魂什么的自行散去就好,哪里需要组织迁村,消除执念啊。

只能说,自从六爻告诉张行道解决问题的关键是火时,他就不再把张行道当成人了,而是将他看作一只狗,那自己也就无需顾忌什么,“表演”若是不好看,自己就可以随意出手打断就好。而与自己神魂糅合在一起的辟邪残魂似乎也是这样想的,它也觉得没意思,于是,自己现在与辟邪的神魂融合程度又进一步,此事的收获倒也不小。可问题是,当初寻找到的貔貅血中含有的可不只辟邪的神魂,还有天禄,可它如今却不为所动,以至于自己对它毫无感应。

算了,毫无感应就是不想融合,无伤大雅。

六爻心情不错,也就顺手将张行道救下了,说不准以后又有要用到他的地方呢。

神魂们纷纷飞走了,或是去寻找后人交代后事,或是去埋骨之地怀念过去,或是直接原地消散于天地。总之,他们都走了,没有谁敢来向六爻表达感谢,他们如今是本能上的恐惧六爻身上的气息。而六爻也没有管他们,他在等着唐卜卞与他父亲道别。

面前的神魂消散之后,唐卜卞的眼泪才流下来,他慌忙用袖口擦去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尽。为何呢,阿爹去世那天也没这么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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