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穗一言难尽地望着她阿父对待神明的两副面孔,“阿父你继续说。”

她还没听到为什么阿母主持丰收庆典是坏事。

曹操被她催得无奈,但还是细细道来。

“景王祠初始也是用来祭拜先祖,祈求平安,中间还曾为复汉聚集过力量。只是时过境迁,发展到如今,许多人借着景王祠装神弄鬼,搜刮民脂民膏,好好的地方甚至藏污纳垢,百姓为此怨声载道,可又对这些占着名义的举措无奈。”

那些肮脏事曹操没有给女儿说得过于详细,怕污了她的耳朵。

曹穗没想到旁的地方去,只是听着他的话皱着眉头,“装神弄鬼来搜刮民脂民膏,像是他们邀请阿母代表曹家举办丰收庆典,百姓需要上供?”

曹操冷笑了下,“哪有这么简单?只要想从百姓手里拿钱,他们不知道能折腾出来多少名目。既然是丰收庆典,景王祠是不是需要翻新?祭祀品是不是得贵重点?其中还有许多门道,恨不得榨干百姓手里每一枚铜板。”

曹穗也听着来气了,和他同仇敌忾,“都是坏人。”

然后她用充满信任的眼神期盼地看着曹操,“阿父,你肯定和他们不一样,有办法帮百姓,对吗?”

曹操每次都要感慨他女儿的眼睛生得真好,头发这么久还没养好,但眼睛却是尤其澄清漂亮。

他故意逗她,“那可不一定,我为何要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曹穗眼巴巴凑上去,小嘴像抹了蜜一般,好话一筐筐冒出来。

“阿父当然不是那种人,我的阿父大公无私、克己奉公、爱民如子,来到济南后所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百姓也感受得到阿父的用心,自然不可能和他们一样。”

“我知道阿父处境困难,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惠及百姓,可正是因为如此,才能体现阿父的高风亮节,于黑暗中独行,民心会见证阿父的伟大。”

“旁人或许会在意吃力不讨好,可是阿父从来都不惧艰难险阻,只要是为了大汉和百姓好,吃苦受累那都是小事,甘当百姓孺子牛,化为蜡烛燃烧自己”

“停停停”曹操本来听得嘴角都下不来,然后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劲,夸得稍微有些走偏了。

孺子牛?燃烧自己?

曹穗停住嘴,她说着说着就想把脑袋里冒出来的词都一骨碌全部加在阿父身上,若是拦得慢一点,春泥都快被她嘴快说出来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怪阿父太好,我学的还很浅薄,哪怕把能想到的好词都放在阿父身上都觉得不够。”

曹操:……

糟糕,这个嘴角已经没地方咧了。

丁氏:……

我儿这张嘴哪怕不用她筹谋都能把她阿父哄得团团转。

本来就只是逗弄逗弄曹穗,现在更是被她架到这样的高度,曹操还能同流合污不成?

曹操动作极快,没两日就以景王祠“奢侈日甚、民坐贫穷”和“伤风败俗、麋财妨农”为由,由官府出面决心摧毁境内的全部景王祠,明令禁止官民再搞这等敛财的祭祀活动。

想百姓所想,急百姓所急。

曹操还不忘诉说他对百姓的痛心,哪怕权贵对他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也不惜要为百姓除害。

百姓则是拍手称快,立刻觉得相国大人和他们是站在同一战线。

曹操安排手底下的人领着曹穗带过来的百姓砸毁景王祠,至于中间有官民一家亲的百姓主动来帮忙,那自然只能为了不辜负百姓欣然接受。

一千多流民真正能算得上“青壮年”的居然有四百多人,占据了将近一半的人数,被安排干活居然还有少量粮食可拿,一个个卖力得很。

更何况,相国大人可是承诺了等到明年开春,会给他们地种,地里四成的粮食都归他们,不需要再缴纳税,一个个被吊着大饼已然成为曹操狂热拥护者,听不得一句说他的坏话。

只有曹穗满脸问号,六成租子还被夸善人?

曹操看出她的不理解,笑着摇摇头,还是年纪小不了解世道。

“穗儿知道百姓一年到头能到手多少粮食吗?”

曹穗诚实地摇摇头,她连大汉目前亩产多少都不知晓,哪里能知道这些数据。

曹操信手拈来,毫无压力,“一年到头除去赋税剩下的能到手三成都是好事。”

“凭什么?”不是为什么,而是凭什么,曹穗真心实意地破防了。

哪怕再不知道事,也明白这会儿粮食亩产肯定不会超过三百斤,甚至还要减半才是正常百姓地里能有的亩产,到手不到三成,难怪到处都是黄巾。

曹操想要说朝廷征税、官府加码,各种地税、人头税、官营税……可最后也只是沉默下来。

其实,他也能感受到大汉此刻的腐朽,只不过还抱着希望而已。

曹穗咬紧牙龈,面上皆是不服:这该死的世道。

她没愤青地质问,深呼吸几口,仰着头认真地询问曹操,“阿父,你不相信神明祭祀?”

毫不留情地摧毁存续了几百年的景王祠,可又对她说的老神仙深信不疑,充斥着矛盾。

曹操听出她的意思,快速地把刚刚涌上的失望压下去,恢复以往的精神,笑道:“我相信神明定然会造福我等。”

曹穗脸色一囧,说到底不就是“有用的才是神仙”嘛。

倒是挺符合华夏一脉相承的理念,不养闲神。

她努力忘记刚刚的愤怒和挫败,拉住曹操的衣裳,赶紧将她的奖励落实,“阿父,你还记得要给我的奖励吗?”

曹操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然后对上好似又要生气的女儿,立刻义正言辞道:“阿父怎么会忘记,我儿想要什么?”

曹穗嘿嘿一笑,曹操稍微心虚,他儿应当不会太贪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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