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夜,天上果然飘起雪来。

天将亮时之露白才睡下,被窝还没捂热,就被澹台瑛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小之道长,小之道长!”

之露白本想装作听不到继续睡,可天光太亮,睡意一下子全都跑光了,她起身去开门,见门外的澹台瑛冻得手脸通红,神情兴奋。

“怎么了?”

“小之道长,外面下雪了!”

之露白掩了个呵欠,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好厚好厚的雪啊!”澹台瑛激动地搓着手道:“我可是头一次见到雪呢!”

“是吗?”之露白兴致寥寥。

澹台瑛单脚跳着进到房里,嘴里道:“不知道表哥起了没有,有没有看到这么漂亮的雪,要是阿玦也在就好了,他见到雪也一定很开心……”

“阿玦是谁?”之露白掀开被子,重又钻进被窝里。

“是我弟弟,比我小两岁。”说到这里,澹台瑛的神色落寞了几分,喃喃道:“再过几日,就是他十五岁的生辰了。”

之露白“哦”了一声,掖了掖被角,也无接话的意思。

澹台瑛低落的情绪只持续了一小会,便重又开心起来,她跳到窗边坐下,推开窗,伸手出去够那飘扬的雪花,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小之道长,你修行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啊?那里会下雪吗?”

之露白眼皮都没抬一下:“终年覆雪。”

“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地方吗?”澹台瑛转过脸来,艳羡道:“那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吧?”

“还行。”稍顿,之露白又补充道:“就是有点冷,路有点滑。”

澹台瑛把下巴搁在窗台上,闭上眼睛,使劲地嗅了嗅鼻子,只因这场大雪,西市素日里的烟火气息都被遮掩了去,变得冰冷且干净。

直到外面人声渐起,也腾起了炊烟,澹台瑛才醒过神来:“坏了,锅里还煮着粥呢。”

之露白皱眉道:“你的腿需要静养。”

“我知道,”澹台瑛敲了敲腿上绑着的木片,得意道:“这条腿没使力。”

“上下楼慢点。”

“小之道长还想吃什么不?我出去买些回来。”

之露白翻了个身,闷声道:“不用了。”

“别客气呀,”澹台瑛嘿嘿笑道:“昨天表哥给了我钱的。”

“那就买些荤食吧。”

“行!”澹台瑛往外跳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小心翼翼道:“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没好意思问……”

“问。”

“小之道长你为什么可以吃肉?”

之露白睁开眼,奇怪道:“为什么不可以?我又不是和尚。”

“也对哦。”澹台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那你们做道士的,不算出家吗?”

“旁人不清楚,反正我不算。”之露白重又闭上眼睛。

“这样啊……”澹台瑛继续问道:“那你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呢?”

之露白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要是这么好奇,干脆入我门下算了。”

“那可不成,我还要……”澹台瑛脸上一红,声音也低了下去,羞道:“还要跟表哥过日子呢。”

之露白懒得接这话,只当没听见。

吃完早饭,之露白携着巨款出门。

街道上的积雪已被踩成泥水,只剩楼檐上仍是白花花一片。

她先去换了一些通宝,又到附近的布庄转悠了一圈,预备给澹台瑛做上两身薄袄。除夕将近,庄上也积了不少单子要赶工,若这时候再裁布现做,少说也等上个十天半月的,之露白懒得再去别家询问,遂挑了两件成衣,都是简单的款式,也符合澹台瑛的身量。

出了布庄还没走多远,就见一花白胡子的老者从街旁鱼肆里出来,两手拎得满满当当,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之露白定睛一看,正是何老。

两日未见,何老神采奕奕:“老朽正要往宝芝楼去呢,没想在这儿遇上道长了,正好。”

“老丈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那日因庄上有事走得匆忙,还没好好谢过道长——这几条鲜鱼是托店家特意留的,拿来斫鲙最是好,还有这鸡鸭,自家喂的,都是挑的最肥的几只。”

那鸡鸭在何老手里时都是老老实实的,怎知一递到之露白跟前便扑腾起来,就连那几条将死不死的鱼都打挺起来,血水差点溅她一身。

之露白警惕地看着那几条鱼道:“诊金已经收到了。”

何老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不,道长误会了,这只是老朽的一点心意。”

见她半天没伸手,何老这才反应过来:“哎呀,老朽考虑不周,道长是不染纤尘之人,这宰杀之事自然也是做不得的,还是拿去宝芝楼交给店掌柜处理罢。”

宝芝楼现下哪还有什么掌柜,之露白为免再生麻烦,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回道:“就不麻烦老丈跑一趟了,我自己拿回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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