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他爹,还有两个小时就到家了。这两年多没回来看孩子,见了面都不知道说啥好。对了,阿磊,这孩子喜欢吃你做的西红柿炒蛋和梅菜扣肉,一会先到镇上停下车,零嘴儿啥的买齐了再回去。村上李婶开的粮油店不知道还在不在,她家的腊菜我是亲眼瞧见她做的,咱吃着放心,村口卖肉的老张我也是知道的,他把猪买回来都会喂一个月的青草料再杀,咱也顺道割他个几斤,还有驼背的老罗,不知道他家的鱼塘。。。”
“行啦,知道啦”翁磊紧了紧搂着妻子谢楠的手,身体不由的往窗边靠了靠,想用洗的起球的藏青呢子大衣把窗后堵住。临近春节,这是辆从省城里发往乡下的长途客车,似乎是村小地偏,车也就理所当然的破旧,只有司机左侧的窗户是完好的。司机带着耳包听着相声有唱有笑,全然不顾身后刀子般的风吹的脸生疼。
车后座角落里的那对夫妻,相互依偎着,安慰着,憧憬着。
忽然间,一声刺耳的急刹声打破了原有嘈杂中的宁静。
桥的那头,一头瘦驴喘着白气,哼唧哼唧的拽着。
车板上,老头抽着旱烟一个劲的抽打着,叫骂着,全然不顾车轴陷入了冰层破裂的水泡中。
桥很窄很高,轮胎飞速的旋转着,打着滑,甩着黑棕色的泥雪,下坠着,摔在了河床上的卵石上,车内行李四溅,淌过掀翻车顶的河水映成了鲜红。
人群奔跑着,四散着,叫喊着,一个坐村口瘦弱的小孩跌跌撞撞跑来,往人群中挤,裤膝上漏出的棉絮上沾满了泥。
刺骨的河水,他哭喊着,拖着后面两个大人半跪着向前挣扎着。
这时,破损车窗被撞开,一个女人捂着脖子踉跄着站了起来,指缝里插着长长的玻璃,鲜血顺着手肘和含糊其辞的嘴角流下。
“小··········小··翁?”
“呼···呼···呼!”
少年猛地坐起,喘着气,眼睛瞪得老大。
“咋了翁辰,又做噩梦了?”
墙角里,一个小胖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嘟囔道。
村里经济不景气,村支书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一拍大腿,想出了个农家乐的主意,第二天,就带人风风火火的全村转悠,不出意料,翁辰家的老房子因为长期没人居住,当天就挂上了“东来人家”的牌匾。
镇上有撸起袖子加油干的大人们,自然就有些疏于管教,无所事事的留守“问题少年们”。在村里最大的那棵老槐树下,几个小伙一合计,打算去外面看看,就一起买了去徐城的票。
大巴车的最后面,孤零零的坐着一个少年。
他抱着腿,呆呆的看着地板。
然而对这些三无少年们来说,省城里,哪有诗和远方。
“没事,我出去走走”翁辰回应道。
说罢,就站起来,弯腰捡起当枕头的破旧挎包。
“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他那破包里装的是啥,一天到晚抱着,跟个媳妇儿似的。。。”小胖子又翻了个身,碎碎念叨着。
翁辰也没有理会,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珍重的将它抱在了怀里,紧了紧单薄的风衣,一步步向外走去。
胡同不大但是很隐秘,创文明城市的时候城管的巡逻车来了无数次,都没有发现。他们也纳了闷,老是有人举报,说附近有群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但是桥洞啊,车站啊啥的都寻遍了,都没看到这群小子的踪迹。
胡同在一片老居民楼里,估计是年代比较久远了,没啥人居住。政府绞尽脑汁的想给它安个某某某故居,申报个文化遗产啥的也就一直没拆,对面是一个小公园。
月色皎洁,人造湖面上波光粼粼。
估计这些城管也没想到,这片岁月静好下,住着群这么个玩意儿。
兴许是公园小,名不见经传,亦或是夜深了,园子里没啥人,只有无头的蚊蝇嗡嗡的撞击着灯罩。
翁辰趿双板鞋,头枕着双手斜倚着坐在一棵老榕树下面,微风中,斑驳的树影照在这个少年的脸庞,看不出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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