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府的偏房,一张大案被搬放至床前。

案几上布满了杂乱的物品,有笔砚书帖,有琴棋字画,有刀弓箭棍,还有五铢钱、金子、珠宝、兽皮、雉鸡翎等等。

因为诸葛氏一族家学渊源,富有藏书,便是放眼当世,诸葛家的藏书也就仅仅逊色于蔡邕蔡府一筹。

故而…床前抓周,摆放的书籍格外的多,纵横捭阖、兵法韬略、各家典籍…琳琅满目,这也是诸葛氏一族的老传统了,更倾向于将子弟往“文臣、儒道”方向培养。

此刻,诸葛家不少族人都围观着这“抓周”的现场。

诸葛玄望着身旁还不到三岁的诸葛瑾、五岁的诸葛若雪、七岁的诸葛梦雪,不禁感慨道。

“两年前,瑾儿抓前程抓的是《张子十篇》,这可是先秦宰相张仪留下的纵横之术…多半瑾儿长大后也能如那张子般游说诸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纵横家,无双国士!而梦雪抓的是五铢钱,长大后多半会是个商贾奇才,若雪抓的是弓箭,保不齐,咱们诸葛氏一门还能出个女将军呢!啊,哈哈哈…”

诸葛玄这么一说,众皆哈哈大笑,却不由得,众人对仅仅百日的诸葛亮会抓到什么更好奇了。

千呼万唤始出来。

终于,屏风挪动,落落大方的章夫人抱着诸葛亮出来了。

哪怕只有百日,可诸葛亮不哭不闹。

不,准确的说,是自打他出生以来,就从未哭闹过,同样,也从未笑过。

永远就是那般安静,乖到极致的安静。

甚至,别的娃娃喜熟睡,可他总是很清醒,但大多时候会闭目,会做出凝神的模样,就好像是在思索什么?

仿佛…他的诞生,天生就带着某种使命与宿命,他的脑子里永远有想不完的事情。

当然,在家人们看来,这么小的孩子,能思索什么呢?

怕是连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吧?

此刻,姐姐七岁的诸葛梦雪尝试去斗诸葛亮笑,可诸葛亮一如既往的置若罔闻。

这不禁,使得父亲诸葛珪面露忧色,“怎生才百日就这般忧虑,好像永远都在想着什么,算着什么?也不知道这是聪颖,还是木讷呀…许前世是个忧愁的主儿啊!”

“瞧你说的…诸葛家的小辈哪有木讷的?”

章夫人连忙摇头。

倒是这一言一语,整个此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与复杂。

诸葛玄连忙张口,试着缓解这气氛:“亮儿还小嘛…许前世是个宰相,忧国忧民嘛!哈哈哈,别愣着了,快让亮儿抓前程吧!”

“对,对!”

“好啊!”

众人纷纷应喝。

可这一大家子哪里知道,诸葛亮何止是忧国忧民,他需要思虑的地方太多了。

他会去思思思虑,从前世每一次失利中去总结,然后,试着推演全新的法门——

他需记起在他死后所看到的一切,去思索,去回忆!然后,得到新的启迪与思路——

他甚至会重新审视每一个他前世遇见的人,包括对手——

那久攻不下,郝昭坚守的陈仓!

司马仲达的高平陵之变!

三家归晋的思索!

他甚至会想,会推演。

如果由他提前介入,主公刘玄德能否在曹、袁争霸中,觅得更好的发展空间?

如果荆州不让关羽驻守,那谁还能当此重任?

如果因为他,时局改变了,玄德公还能否一如既往的夺下巴蜀?他还能成为昭烈帝么?时局变幻的风险…他们能否承受?

还有…还有如何防范江东鼠辈?如何防范那白衣亮出的爪牙?

如何拯救落凤坡的庞统?如何医治汉中之战后的法孝直?夷陵之战能否避免?还有那街亭…

太多…

诸葛亮需要冥想、思虑的太多了。

越是复盘,他脑海中的那条线,就好像是会长出无限多的藤蔓一般,然后…这些藤蔓盘根错节的四处蔓延,将他的思绪引发往愈加辽阔与未知的空间。

上一世,他身兼一国之军务、政务,很难有这样一个长久与宽松的时间、空间去细细的思虑、复盘——

但这一世…

也得亏他年幼到什么也做不了,这不恰恰给了他最充足的时间,去一步步的思索、判断,甚至去复盘、推演…甚至去尝试着将一枚枚棋子在他那星罗棋盘中布下…去弥补前一世那总总的懊悔与遗憾。

但同样可惜,他还在太小了,诸葛家的势力也远比不上曹、袁这般强势。

他多么渴望现在就能开始行动,提前布局,可事实上…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或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什么也做不了。

——『玄德公,我已经足足思索了百日!』

——『曹、袁势大,我又太过年幼,这纷乱世道的伊始,以主公之势…怕是尤不足以争雄也!』

——『但无妨,其实最可行、也是风险最小的办法,便是主公你曾走过的那条路,你一如既往的入那巴蜀,而亮…却是置身曹营,以身入局,于千里之外暗中支援于你!益州疲敝,但亮或许能做到,以曹营之贤才,以这乱世之文武滋补于你!』

——『三家归晋,移花接木…蛇吞象的谋国之路,那高平陵之变…司马仲达,你教给我许多呀!许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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