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坐在客厅里聊着天,都劝郭红秀想开点,东方不亮西方亮,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没有什么值得愁的。
自始至终,陈思农都没有插一句话,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书呆子,叫你来这里看把戏的呀,还说是写文章的人,你就不开口劝一下红秀不要再难过了呀。”万长根推了一下陈思农。
“我想说的大家都说了。”陈思农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不敢触碰郭红秀的眼神。
“陈思农……”见陈思农低着头不肯说话,郭红秀叫了他一声,并且带上了姓。
“嗯……”他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不知道她要当着朋友们的面对他说些什么,若是要把他们之间的事情抖出来,让大家来评评理,那他真的会无地自容。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么?”郭红秀面无表情地问。
陈思农的心跳得更快了,脸上的表情肌都僵硬起来,心想:“她真的要当众出我的丑了,又能怎么办?我昨晚都来了,是她不想和我好,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想是这么想,但话还得回一句,于是吞吞吐吐地说:“你觉得,我该怎么打算就怎么打算。”
大家听得满头雾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杨晓丽说:“思农,看来你真是个书呆子,你的未来还要人家红秀来帮你做主?我真的听不明白了。”
“种田!”陈思农随即清醒过来了,脱口而出。
在家种田可是最没出息的打算,大家听了陈思农毫不犹豫的回答都有些不解,好像他这样喜欢写文章的人应该有更高远的人生规划才合乎情理。郭红秀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失望的笑容,大家跟着勉强地笑了笑,没有谁提出异议。
黄大龙有点自豪地说:“我准备跟我爸学泥水匠,先把手艺学到手再做别的打算。”
“我妈叫我去学裁缝,就怕学不会哦,我觉得我很笨的。”廖小花笑笑说。
“哪有学不会的东西,只要用点心就可以。说自己笨的人,偏偏不笨。”杨晓丽鼓励廖小花。
万长根挠了挠头说:“论读书我是最差劲的,估计学什么都不行。我准备去镇上的酒厂上班,活得下去就算了。”
“能在酒厂上班就很好了,还会要人么?把我们都介绍进去呗。”郭红秀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万长根。
“我爸和酒厂的黄厂长交情不错,不然,我根本进不了。不知道还要不要人,到时我问问。”万长根豪迈地说,“如果要人,我把你们都介绍进去。”
“如果能把我介绍进去,我裁缝都不学,先赚两年钱再说。”廖小花眼巴巴地看着万长根,唯恐他不肯帮这个忙。
“你不学裁缝也可以,到时跟我去挑泥桶,照样活得好好的,嘿嘿……”黄大龙歪着头直笑。
万长根揶揄黄大龙:“你这是想双宿双飞呀,想得可真美,小花你可千万要当心点哦。”
气氛又活跃起来了,大家似乎是在故意掩饰陈思农所言的在家种田的尴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谁愿意随父母脸朝黄土背朝天,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思想进步了吧。唯有陈思农无路可走,让人不得不为他施舍几分同情心。
廖小花瞅了一眼陈思农,见他耷拉着眼皮,想说什么又没有说,问杨晓丽:“晓丽,你准备去做什么?你爸是村里的医生,你家的条件是没得说的。”
“我家还不是种了两亩田么?靠我爸那点收入,也难养活一家人。”杨晓丽也挺犯愁,说,“我爸想叫我复读一年,争取考上去。”
“这个当然最好不过了,你成绩还可以,复读一年应该没问题。要是我的话,复读十年都未必考得上。”廖小花眼里充满了羡慕。
趁大家闲聊的时候,陈思农瞅了一眼郭红秀,觉得她的面容比以前憔悴多了,两眼有些红肿,心里又泛起了怜惜之情。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万长根站起了身,对郭红秀说,“我们今天是特意来开导你的,凡事要想开哦。我争取把你介绍到酒厂去上班,免得你在家里烦这烦那。”
“谢谢老同学!”郭红秀心情愉悦,起身把大家送到门口。
大家顺着青石板铺的小巷往前走,陈思农推着自行车走在最后面,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只见郭红秀还站在门口望着他们。他很想单独和她聊几句,但大家都在场,要不一起走的话,肯定会惹来怀疑。
心爱的人就在眼前,而不能诉说衷肠,陈思农回想起和郭红秀恋爱的日子,既心酸又难过。
在校念书的时候,郭红秀坐在陈思农的前面,她很喜欢看他写的作文,后来,他写的日记她也要看。他也很乐意给她看自己写的东西,她简直成了他写作的动力。渐渐地,通过文字的交流,他们两心相悦,根本无心读书了。他们之间的事情预先就说好了,谁也不许对别人提起,一直保守秘密。
毕业之后,毫无悬念,他们都落榜了。按照约定,他们从学校出来了再好好谈谈感情,只是,落榜生的心情都不好,愁着未来的生活,两人晚上偷偷地在戏台那里见了几次面,索然无味了。
那天晚上,郭红秀对陈思农说:“戏台这里总有人走来走去,碰到了不好,我们干脆去河堤上走走吧。”
蒙河就在边上,河堤筑得比房子还高,晚上少有人在那里走动。月光洒满河面,风吹得杨柳沙沙作响,蛙鸣声此起彼伏。他们俩依偎着在河堤上走了两三里路,觉得碰不到熟人了,便在一棵柳树旁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郭红秀把头靠在陈思农的怀里,他用手搂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问:“思农,你在想什么?”
他沉思了片刻,回答:“没想什么。”
“你看着我的眼睛。”她将脸扭向他的脸。
他听了她的话,抬起眼皮,注视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对,凉风拂面,水流潺潺。
“思农……”她轻声地呼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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