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丹把蜡烛点到炕桌上,等徐大龙回来,她拍了
一下桌子说道:“坐!说!”
“你吃饱了吗?”
“笑话!你认为我会吃不饱,给你省下?”
徐大龙倒了一杯水坐到山丹的对面,伸手去摸她
额头上的伤:“疼吗?”
山丹向后躲了一下说道:“说你家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
“都想,成医生、你爹、你娘、娟娟、还有你,
说得仔细些不许隐瞒!”
“我娘叫王月华,曾经是成医生的未婚妻。”
成羽诚同安堂的右边是徐记粮铺,从徐大龙的爷
爷那一辈开始两家就是邻居。一样的格局,后院都是
三间窑洞,一墙之隔,前门都是铺子。
成羽诚十四岁那年,他的父母得了温病不治而亡
。他立志学医,二十岁的时候就开了同安堂。
王月华是小文镇人,是病美人,因久治不愈,是
个医生她都要去碰碰运气。只有在成羽诚这里才得到
了有效的治疗,经过一年多的精心调理,她完全康复
。
后来成羽诚和王月华订婚了,不仅仅是投桃报李
,更是情投意合,结婚的日子都选好了。
王月华做了一件新婚的礼服,满心欢喜的给成羽
诚送来。
说巧也巧,就在同一时间,同安堂里忽然来了一
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兴风作浪,她一手搭到成医生的肩
上,一手摇着扇子扇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明晃晃的
露出来,妖声妖气的说道:“成大哥,你上次给我买
的这个镯子我不喜欢,重新给我买一个吧,要好点的
。”
“你,你,我不认识你......”成羽诚懵的一
塌糊涂,他躲一步那个女子撵一步。
王月华看到这一幕,目不能视心不能忍,她抓住
成医生的领口问:“好啊,背着我私下里狗苟蝇营已
多时了,是不是?给我解释清楚。”
那个女子诡异的一笑之后,就消失了。
“你,我,她......”成医生看了一眼那个女
子的背影,面对素不相识的人,无中生有的事,不知
从何说起,他摇着头发着傻结结巴巴道:“我不认识
!真的,真真的......不认识......”
“不认识?一句不认识,说的比唱的也好听。你
哄我呢,还是哄鬼呢?”王月华把自己给成羽诚做的
新婚礼服扔在地上,哭着离开了同安堂。
两天之后,成医生找到王月华的时候,她已经与
徐记粮铺的徐正礼双宿双飞了。
......
在徐大龙的记忆里,自己是在父母的吵架中被吵
大的,他和母亲住一处,父亲单独住另一处。母亲一
直陪着他读书练字,过得唉声叹气。
父母之间除了吵架,平时不说话,双方水火不容
像仇人一样,徐大龙小时候哭爹喊娘的哀求过,他夹
在中间,有好多次挨了父亲的打。
徐大龙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母亲总要让儿子穿着
一件崭新的大褂,带着他去同安堂给成医生叩一次头
。尽管成医生不理他们母子,可王月华年年要带着儿
子去,默默地磕了头再默默地回来。
回到家,王月华告诉儿子:“成医生以前是娘的
未婚夫,你是在同安堂里出生的,你的命娘的命都是
成医生给的。”
“梦里相思都是爱,痴心痛处有余情。”王月华
常常会吟诵这样一句诗,言语间泪眼昏灯独自伤神独
自叹息。
为此徐正礼常常与王月华吵得面红耳赤,有时还
大打出手。王月华也常常以死相逼,同安堂里有她还
不了的债,她对成羽诚的愧疚,对徐正礼的厌恶,永
远是成正比的。
不仅仅是如此,后来有更不能接受的事发生了。
徐大龙十一岁的时候遇上干旱,连续两年没有下雨了
,庄稼人颗粒无收,很多人逼得卖儿卖女。
这个时候徐正礼关了粮铺,做了贩卖人口的买卖
。抹着良心乘人之危赚了钱还不算,他留下十多个漂
亮的小女孩带回家,请了教习的乐师,教孩子们吹拉
弹唱。
“卖到妓院,我能赚更多的钱。”幸灾乐祸的徐
正礼泯灭了人性中的含义,他心中的欲壑太深,需要
用苍生的苦难来填补。
王月华不是这样的人,她要求徐正礼放过那些小
姑娘,多次劝说无果的情况下,王月华偷偷地去放那
些小姑娘时被徐正礼碰上。徐正礼拿烧火的铁棍打在
王月华腿上,然后把她拉到屋里。
王月华以命相博,一家人再次大打出手,在厮打
中徐正礼狠狠的推了一把,王月华头部的太阳穴撞到
了桌子上,随后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十一岁的徐大龙为了保护母亲,被父亲扇了几个
耳光。当母亲倒在地上叫不醒的时候,他哭着跑到了
同安堂跪在成医生面前:“成伯伯,你去救救我娘,
我娘没气了,我不能没有娘......”
成医生拿起药箱一路小跑来到徐家,这一次,他
救过无数人性命的一双妙手,已经没有了回春的能力
了。
这一次,徐正礼也跪在成羽诚面前:“你救救月
华,救救她,我不能没有她......”
此时的成羽诚,面对着曾经抛弃了自己的未婚妻
再也恨不起来。他抱着王月华的尸体大哭一场,走的
时候在徐大龙头上摸了一下:“从现在起,你没娘了
......”
徐正礼吓得瘫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
,他的拿手好戏就是会投机倒把。他这是做给成医生
看的,也是做给下人们看的,显示自己伤心的时候也
伤了肺,咳着并哭着停都停不下来。
失去母亲的徐大龙,一边哭一边把母亲的尸体拉
扯到炕上,烧了热水给母亲擦洗的干干净净。他不让
父亲和下人们碰母亲的尸体,亲自把母亲的新衣服拿
出来给换上,给母亲梳头的时候怎么也梳不好:“娘
,儿子不孝......”
身穿孝服的徐大龙,给徐姓的家族挨门磕了头,
母亲出殡的时候家族里却没有一个人来。
王月华被草草的安葬之后,徐正礼诓骗十一岁的
儿子,上演了又一幕绝食的拿手好戏。他不吃不喝告
诉儿子:“大龙,你娘死了,爹要去陪你娘,以后你
一个人过吧。”
徐大龙经不起失去母亲的悲痛,尽管对父亲不满
也只得央求:“爹,你不能死,你不要死。”
“爹可以不死,你舅舅的这一关过不了。要不这
样,你舅舅来了,你就说爹要纳几个小妾,你娘不同
意就上吊了。”
徐大龙看着父亲沉默不语......
徐正礼指了指跟前一碗拌了六味地黄丸的浓汤,
告诉儿子:“这一碗毒药爹喝了,爹死后把爹埋在你
娘的坟墓旁,以后你自己过......”
“我,我替你说谎,还不行吗?”
父亲的绝招很管用,徐大龙被吓唬得入了圈套。
他跑回去抱着母亲换下的旧衣服,哭到半夜里无人心
疼的时候睡着了。
徐正礼还告诉过儿子:“你是在徐家的宅子里出
生的,不要听你娘胡说八道。”
在父亲的软销软磨中,徐大龙经不起家中的支离
破碎,父子二人达成了一致。
“我娘是上吊死的......”徐大龙很无奈,在
舅舅面前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如了父亲的愿。
徐家的下人们嘴漏,徐大龙的谎言传到了成羽诚
的耳朵里。
王月华过头七的时候,成医生在徐家大门外截住
徐大龙问:“你娘是上吊死的吗?小小年纪就撒了谎
,难道你就不怕半夜里做噩梦?”
成医生的话就像魔咒一样,纠缠在徐大龙的每一
个梦里。他夜夜梦见母亲,凶得像母老虎,仿佛要吃
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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