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好的时候。我爹锄地我就在一旁玩土,不用担心会有人往我身上砸土块,我跟着娘一起去山脚下割猪草,等她的肚子渐渐鼓起来了一些,我总是逞能的抱起一捆比我都要高的草,一不小心摔到地上,娘就咯咯的笑起来。晚上我们都回到家里,爹摸着娘的肚子,嘿嘿的傻笑,我把耳朵凑上去,好像还能听到里面的小人不安生的动静。
那样才叫活着,活着就是每天都不用担心明天,我知道它会来,我也知道自己会去。
就像我傍晚站在门口,望着去地里的那条路,爹都会在黄昏里扛着锄头渐渐的走来,我高兴的迎上去围在他身边转圈,爹总能掏出来新奇的玩意儿,有时候是一束狗尾巴草扎成的花,有时候是一个柳叶条编起来的帽子,或者是一个玉米叶子包成的包,里面好多活的知了猴,烤熟以后香极了。
所以不论他回来的多晚,我都会一直等下去,我知道爹一定会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爹和村里的人关系渐渐变好了,不仅是左邻右舍,还有以前的那帮人,走在路上碰见,总会拍拍我爹的肩头:“下地啦老俞?”
我爹嘿嘿一笑:“昂,刚回来。”
这些人里面有的还没放下老本行,每天迈开两条腿就是往赌场跑,那时候我还没有去过,只听娘说那儿住的都是吸人血的妖怪,进去了就休想再出来,一直到被吸成人干,就从门里扔出来,命惨的死在门口也没人管,命大的能爬到街上,从此变成了个叫花子。
我娘说得对,没人能从那儿出来。
包括我爹。
只是我不信,我娘也沉浸在梦里。
那是一场温暖的梦,爹在寒冬里搂住我们,像一个热烘烘大火炉,我和娘安心的睡着了,直到春暖花开。
爹把汗水种进地里,麦子渐渐够到我的腰间,那只小猪叫我和娘喂的圆滚滚的,一站起来两只耳朵能遮住半个猪头,看着它满意的晃着脑袋,心里总是特别安心。等到山里的槐花谢掉,夏天就差不多快要过去了,爹把家里的镰刀找出来,提前把它细细的磨好,麦子一熟,我们全家就都下了地,娘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捆起麦扎来比我爹还要快,一家人脸上流着汗,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秋收之后,就没什么事可做了,村子重新安静下来,爹除过喂喂猪,终于有了清闲的时候。他带着我去山里捉兔子,用一根顶头开衩的棍子伸到兔子窝里,探着以后就顶住,用分衩牢牢的绞住兔皮,再慢慢的拖出来,有时候运气好,我和爹两个人能捉回来三四只大肥兔,拿到家剥了皮,用大料一炖,那味道简直鲜的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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