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秦可卿出了家,

如今是妙可法师。

与妙玉成了观世音菩萨同门。

两人在师父的修行道场幽尼庵里,

相谈甚欢!

那妙可说到高兴处,

就要替妙玉度了那情关。

妙玉也知情关最难度。

这种事情,只可随缘,怎可强求。

定要待将来,机缘成熟,

自可了度。

而此时此刻,要度情关的,

却轮到了黛玉和她的父亲林如海。

自然还有“无事忙”的宝玉。

更有那贾珍、贾琏、凤姐儿,贾瑞、秦钟、智能儿一干人等。

这“情”关路上堵得很,

尘俗之辈,各自都是要度的。

话说这黛玉自前年冬里随贾琏回了扬州,还没到家,父亲已经殁了。把个黛玉伤心得寻死觅活,好在有随去的雪雁搀扶着,好歹送走了父亲,少不得处理些善后。

贾府去回来的人说,打算年底回来。把个宝玉急得。把那个报信的昭儿,叫了来一顿盘问,好歹知道黛玉近时的详情,心里却是更急了。直叫嚷着待要自己去了。

连凤姐儿开他的玩笑话,

他都没心思回了。

那边黛玉送自己的父亲上路;

这边宝玉送可卿上路。

那边黛玉哭得憔悴损花颜;

这边宝玉伤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边秦钟也快死了。

那边黛玉报信说立刻就到了!

随着黛玉来的,除了贾琏,还有个贾雨村顺路借光,进京补缺。

这黛玉一回来,宝玉眼里就觉得,黛玉似乎出落得更超逸了!黛玉又带了许多书籍和宝贝回来,不能一一详说,只把纸笔等分了给宝钗、迎春、宝玉、妙玉等。

这时就要过年。就传来元春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的消息,贾府阖家上下,进宫谢恩不提。

却说那黛玉,自回来后先是见过了众人。就想着这次回去听到的那些事,要待和妙玉去说,谁想妙玉就派莲心来了,只为答谢黛玉派人送去的好纸好笔。

这天夜里,黛玉随了雪雁出门,过了沁芳桥,也不往宝玉处,径直来到了后山栊翠庵山门前,让雪雁上去敲门。

小尼开门,见是黛玉,赶紧说道:

“林姑娘快请,我家庵主已经吩咐给林姑娘留了门,这会子只怕是等候林姑娘多时了,快请进来吧!”

那黛玉也不多说,随雪雁进了庵门。小尼自关门去了。

黛玉随雪雁来到客堂,莲心接了送到后堂,只见妙玉正在打坐。莲心说了句“大小姐林姑娘到了”就退了出去。

黛玉近前,也盘腿坐了,只听妙玉道:

“林姑娘节哀顺变,林老爷这些年也不容易。”

黛玉闻说,不禁又伤心起来。

只见那妙玉转过身来,向黛玉道:

“你那父亲也是个多情的。自你母亲过世,你父亲伤心过度,身体自然越来越差。黄帝内经说,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些情绪与人体的五脏有着莫大的关系:

怒则气上;喜则气缓。

忧则气郁。思则气结。

这过度的思虑,危害最大,思虑过多,气血凝结,影响脾胃的运化,自然沉默寡言、脘腹胀满。脾胃是后天之本,养脾胃就是养命!

悲则气消;

恐则气下;

惊则气乱。

这些年江南甚是不太平。我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林家也一样是风暴的中心。多少人盯着江南这块肥肉,不消说有这改朝换代天大的事,就是没事,也会整出些事来,自然是不能够太平的。”

那黛玉,本来就想来和妙玉说道说道她这次回姑苏见到、听到的这些个。没想到妙玉似乎早就知道一般。于是就回妙玉道:

“原来大小姐早就知道了!”

只听妙玉说道:

“我哪里就能早知道了,只是这尘俗事情上,无非就是你争我夺,你欠了他,他欠了你。你多了,他少了;他高了,你低了。还能怎样?”

黛玉听了,被妙玉的这几句话也逗笑了:

“大小姐说得是。我父亲真是因为母亲过世,于内悲思过度,不能宽怀;又加他那巡盐御史任上,早就有人觊觎着,就参了无数道本,就是那平常事务,哪有能不出事的?致使心思细腻的父亲,于外又惊又恐,就渐渐成了不治之症。想那人生一世,像父亲这样一甲的人物,又兼办着直差,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却也一样脱离不了那“情“之一字的大害处!”

那妙玉抬眼看了黛玉,认真地对黛玉说道:

“你道那情关好过么?我看你和你父母一样,这情关上,都是不容易过的。”

闻听此言,黛玉回道:

“父亲自是这样,母亲如何实是不知。当时我才多大。母亲过世时我不过三五岁,于事理全然不知。”

妙玉因说道:

“你那母亲也是个情痴,自嫁了你父亲,夫妻两个要好的什么似的,就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这是那时间他们常常谈及的话题,说你母亲太过爱你父亲,就一心想着为你父亲多添人口,尤其是自生了你后,就想着再为林家添了男丁,好继承林家烟火,尤其是你那父亲那份才华,真是没几个能比。你母亲自然是知道的。女孩子再优秀,也出不得府门,这林家本就世代单传,若是于自己处断了林家烟火,罪过就大了。”

黛玉闻听此言也不禁惊骇,这些话是她从来没听说过的,大概是父亲不愿身体也自贫弱的自己伤心,自然不会提起,只是自己一直感到奇怪,别人家都是三妻四妾,独父亲除了母亲贾敏,竟连一个偏房都不曾有。

想到这里,黛玉回妙玉道:

“大小姐说得不错。我那母亲定是这样的,难怪听她们说,我竟是被父母一直当男儿身养的,才开了蒙多读了几本书。”

妙玉说道:

“你哪里是多读了几本书,你父母在你五岁前,没少花功夫,特别是你那母亲,这贾府里,也就出了她一个读书种子,本来想生个男子,把父母平生所学尽皆传授了去。没想到都快三十了,还是只有你一个独苗。你母亲就伤怀郁结,这如何能长久?”

黛玉听了,竟如说自己一般,想她黛玉又何尝不是如此。

妙玉见黛玉低头不语,就继续说道:

“情之一关,最是伤人,你那父亲自你母亲去了,竟是什么都没了滋味,连你的功课也没有了心思,这才托了教授过我的江南名士贾雨村去教授于你,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振作不起来,又生怕影响到你,就把你送来了贾府。可越是这样,越是思念深种。这几年你不在父亲身边的日子,你父亲不但思念妻子废寝忘食,更添了思念女儿,竟是夜夜杜鹃啼血般不能了却。如今这人去了,也算是了却了这份夫妻、父女真情了吧!”

听到此处,黛玉不禁伤悲的情绪顿时又起来,止不住泪水涟涟,把那前襟都打湿了。

谁说黛玉的泪只为宝玉而流?

妙玉看在眼里,不再说话,任黛玉去,自己慢慢平复了心怀。那黛玉由父母而及自身,想那宝玉,如何与自己的父亲相比?

那妙玉近日熟读佛道两界文章,又经师父、师姐指点了,就渐渐开了天眼,一看黛玉的模样,就知是在思忖着自己,于是对黛玉开导道:

“妹妹也不要太伤怀了。想来你的父母如今到了那离恨天,自然是把那看不透的都过了。俗话说,一了百了。要不是这样,如何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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