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朔朝。

大明宫,宣政殿。

跟往日不同的是,太子座位旁边增添一个矮了点的椅子,世子李恒昂然端坐。

大臣们纷纷看向面容精瘦、须发皆白、眼神凌厉的刘仁轨,希望这位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宾客发话。

刘仁轨心头冷笑,他为人是狠,不是蠢!

平白无故的,他为什么要去得罪明显受宠的李恒?

他的儿子刘濬,可还当着太子中舍人呢。

殿中省尚衣奉御武承嗣忍不住出班举笏:“臣武承嗣启奏天皇、天后,世子入朝,不合朝廷法度,臣请引世子退下。”

在武承嗣看来,他仗义执言了,应该能引来许多拥护者,然后在朝堂上形成一方小势力。

以天后侄子的身份,武承嗣本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偏偏这未来早在几十年前就被他不省心的父亲武元爽毁了。

武元爽、武元庆欺压驱逐继母杨氏与她的三个女儿,可谁想到这三个女儿里,武则天冲天而起!

武元爽在武则天成为皇后之后,升官、贬官、发配海南岛的振州,死在那里,武则天才想起要留武氏血脉,不情不愿地召武承嗣回朝。

但是,知道过往恩怨的大臣,没人跟武承嗣玩。

武承嗣以为,他的弹劾能激怒李贤父子,却见李贤如老僧入定,李恒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根本不屑于反驳。

武则天轻言细语:“所以,尚衣奉御是觉得,我这个天后临朝,也不合法度,也应该退下吗?”

武承嗣吓得一哆嗦,毫不犹豫地跪下磕头:“臣有罪,臣胡说,臣不敢!”

急于强出头,武承嗣没有细想,他的指责有没有指桑骂槐之嫌!

武承嗣明白,他的富贵,甚至于性命,都系于姑姑一念之间。

姑姑说他错,那就必须是他错,不错也错!

刘仁轨眼里闪过一丝讥笑,一群棒槌,天皇、天后的意志体现,是谁都能置疑的么?

规矩,呵呵,整个大唐,破坏的规矩多了去,在乎多这一条?

对易储的事,刘仁轨也漠不关心,以他的地位根本不需要站队,失格的事他也犯不着去做。

老都老了,离退休致仕也就一线之隔,犯不着自降身份。

武承嗣狼狈入班,里衣全部湿透了,感觉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

通事舍人引着吐蕃使者寒调傍进殿,见礼之后,寒调傍一脸哀痛:“我吐蕃赞普于三个月前驾崩,文成公主派外臣前来报丧,论钦陵请依礼停止两国征伐。”

坐在椅子上的李恒冷笑:“吐蕃赞普芒松芒赞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吗?在战场上占了便宜就秘不发丧,形势不利了就报丧停战,打得一手好算盘!”

刘仁轨双眼怒睁,显然想明白了,当年他坑李敬玄时,正该是吐蕃发丧之际!

可是,占了上风的吐蕃,根本就没有发丧休战的意思!

别看李恒年纪小,敢在宣政殿内说这话,必然有凭据的。

寒调傍一脸惊讶:“不可胡说!我家赞普是今年才去世的!”

李恒呵呵一声:“芒松芒赞今年去世的话,三年前登基的赤都松赞又是谁?不是新君即位,噶尔·赞悉若多布跟噶尔·芒辗达乍布会拼到见生死的地步?”

“吐蕃的高原,虽然不太容易上去,但大唐还不至于耳聋目盲。”

“回去告诉噶尔·钦陵赞卓,吐蕃可以决定什么时候开战,大唐才能决定什么时候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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