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三月。
太行山,沁县,平村。
狭小的房间内,李自成坐在一处。
一同挤着的,还有几位神情肃穆的大汉。
良抱着刀,脚踩着槛,横靠在门柱上。
这时,一个脏兮兮的半大孩子抱着一卷淡黄的绵纸,放在桌面上,缓缓铺开,是张地图。画的是村子附近的地形地势,画技成熟,笔法却有些稚嫩。
虽说义军打打跑跑,一张地图可能并不是必需的。但或许,就是一处不为人知的洞窟,一方林木中央的净土,一坎山野之间的凹地,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那根用于点燃最初那烛星火的救命稻草。
那铺地图的孩子灰头土脸的,身材瘦弱,肢体纤细,头发用一块破布包起,脸上黑一块黄一块,只有牙齿和眼睛扑棱闪烁。小崽子穿着大一码的布衣,胸口看不出一丝起伏,看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军中少年。
剩下的话题,就不是孩子应该在的场合了。那孩子自觉地退下,从门口走了出去,一双眼睛在路过门槛时斜瞟了门人一眼,好似藏了一点点得意。
看门人只觉得烦躁。
李自成翻着地图,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从一个符号移至另一个符号,在质量不算靠谱的纸张上留下了些许印子。
其他人全神贯注地听着,听了一阵,又开始交头接耳,这中间不知是谁又说了啥,惹得闯将用力拍桌。
小崽子走远了,良把注意力收起。
屋里看来一时半会还打不起来,他于是让目光追随着穗的影子,思绪逐渐飘摇。
他们已加入闯军近数月了。
这几个月,闯将的动静很快。先后攻下了几个县城,出了不小的风头,但也引起的朝廷的重点关注。攻势之下,他们退回太行山,整编缩队,化整为零,灵活避战,旨在充分发挥义军的优势。
良率了队,刀饮了血。
穗则在后方,跟着一些大娘,帮忙做些后厨,饮食,送物之类的杂活。还找了一个老医师学了点缝补外伤的技术,也时常去帮忙打打下手。又不知什么时候和军里一个上了年纪的教书先生混熟了,整天爷爷爷爷的叫着,惹得对方心欢的很,于是对于她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杂书,就变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军里的大伙都夸这小子懂事。
哦对,小崽子一直是一副男孩打扮,加上身体瘦小,旁人也只当他尚未发育变声,一直以来也没人能够戳破这个小小的伪装。
对外,她声称自己是闯将身边最厉害的江湖刀客——良爷的拜把子兄弟,还口口声声说,他们之间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的!
啧,前句纯属扯淡,后半倒是不假。
少女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左右逢源的本事,凭借着一双巧嘴和两只快脚,在各处都混了个脸熟,也怕是让大伙都知道武力高强的良爷有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弟弟了。
每每他从军旅中归来,这小崽子必然会第一个出现,随着人给将士们分发吃食,良拿的总会多一点点,偶尔还会收上一件穗不知从什么地方淘来的宝贝——一块色彩迥异的石头,一朵苍翠欲滴的鲜花,亦或一个巧手缝制的馕包。
穗入了军,脱了之前那股怨气,反而更有些正常的小崽子的样子了——如果前几日不同他胡搅蛮缠,非要一同出山巡逻的话。
哼,想想就来气...
————
良是严词拒绝的。
穗于是咬住了下唇。
“不可能。”
他说。
“这事门都没有!”
“有什么不行的!”
“没得商量!”
这小崽子,竟然想跟他出去巡逻!
自从在太行山开始打游击,闯将就命他每日在临时设立的寨子周围巡逻——这事需要数位实力高强又值得信任的人。
他们既是巡兵,又是探子,常常要爆发最危险的捉对厮杀。
好在明军似乎是不想直接大军压进来,而选择先用小股兵力试探,因此给了闯军不少喘息的机会,良也未曾遇上过太多致命的危险。
就算如此,巡逻和斥候,相比于在大后方支援,依旧是极度危险的职行。
穗竟提出要跟他一起去,简直是疯了。
无论如何,自己也不可能答应。
“若遇上危险,你这小崽子,只能拖我后腿!”
良冷冷道。
“我可以保护自己!”
“就凭你这瘦不拉几的?”
“哼...我找人练过刀的!可别小看我!”
“你那把是菜刀!练的是切菜!”
“唔...菜刀怎么了!看不起菜刀啊!用菜刀我也能杀了你!”
“嘶...菜刀...”
良不知为何,感到脖子一凉,像是想起了并不存在的回忆。
“好,就算你能杀了我,也不可能杀得了敌!厮杀无眼,怕不是你那破刀还没亮出来,人就被戳成筛子了!”
“你——!”
穗涨红了脸。
“再说,你跟我去了又能有什么用,纯属添乱!”
“我——!我...”
少女像是急了,眼角又泌出点点晶莹。
“不许哭!我告诉你小崽子,这招不好使了!”
“我才没哭!我就是担心良爷...你嘛!”
“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带上了你我就真得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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